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率軍殺來，進攻東寨的明軍暫時後退了一陣，這一退給了莽古爾泰脫身的機會。

  東寨還是被明軍攻下來了，而努爾哈赤救援城外士兵的目標也已達成一半，同樣危急的西寨在杜度的支援下，也暫時轉危為安，但幾乎已經無險可守的西寨也被努爾哈赤放棄了。

  隨著兩座兵寨的後金殘兵後退，城外的八旗兵馬逐漸回城，明軍壓力驟降，以步兵為主的明軍卻也無力追擊了。

  明軍瞭望塔上，孫承宗眼瞅著八旗兵全部龜縮回城，身形忽然一軟，險些跌下塔去，被身邊小校趕緊扶住：“大人您沒事吧？”

  孫承宗拍了拍腦門，一張威嚴的麵容上滿是憊態：“我沒事，我歇一會兒，傳令全軍，徐徐後退。”

  “是。”

  小校應了一聲，心裏懸著的石頭也落下了，俯視瞭望塔下，瞭望塔下甲士林立，小校麵露苦笑。

  從他的視角往下看，這些所謂的甲士裏，十個裏有八個都是戴著頭盔，裹著黑衣的稻草人，所謂旌旗林立，旌旗都是插在地上的，而不是拿在士兵們手裏。

  為了解決作為進攻方的己方兵力優勢不大的問題，孫承宗今天賭了一把。

  賭努爾哈赤不會率領大軍出城與明軍一戰定乾坤，把本該守衛中軍的將近三萬士兵埋伏阿拉城北的官道上。

  明軍輸了，他孫承宗自刎，大軍損失慘重的撤退就是了。

  賭贏了，就像現在這樣，後金兩寨被破，全軍龜縮城中。

  赫圖阿拉城外的明軍緩緩退卻回營的時候，平安官道上戰鬥也迎來了尾聲。

  兩黃旗女真人在各自牛錄的率領下死命拚殺，戰鬥持續了近三個時辰，官道上，地上都是被炮彈、箭矢、鉛彈殺死的女真人的屍體。

  官道兩端被明軍士兵殺的屍體封住了官道，鮮血染紅了大地。

  很多知道逃不出去的女真騎兵紛紛下馬，丟掉武器，跑到官道邊跪倒，烏了哇啦的嘶聲哭喊。

  一部分明軍騎兵合攏到投降的幾百個女真人身邊，帶血的戰刀叢林般懸在女真人頭頂，殺紅眼的他們沒有請示將軍，就地將這些女真人處決。

  ……

  夜晚，明軍大營內，隨著最後一支埋伏的明軍士兵帶著從兩黃旗屍體上扒下來的鎧甲回營，孫承宗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一身戎裝的孫承宗帶著幾名親兵在傷兵營內巡視，孫承宗一連走進幾十座軍帳。

  軍帳內，無一例外的都是士氣低落、哀鴻一片，這也是傷兵們為什麽要單獨安置的原因。

  沒受傷的士兵們要是看到傷兵們這個樣子，是很影響士氣的。

  明朝為此戰準備了大半年，但因為財政緊張，很多方麵準備的並不算充分，草藥就是其中一樣，輕傷員還好，上點藥養養就好了。

  重傷員都是被開膛破肚、缺了胳膊斷了腿的重傷，對於草藥緊張的明軍來說，重傷員幾乎不會得到治療。

  孫承宗安撫好一頂營帳裏的傷兵後，副將麻岩找了過來，將一張撕下來的紙張遞給孫承宗：“大人，這是白天一戰的大概傷亡。”

  孫承宗看時，麻岩抱拳道：”大人，我軍損失多些，但多為步卒，建奴騎兵傷亡的多。“

  孫承宗接過紙張一看，白天一戰明軍死者在11000人，這個死者指的是不在營中的人，也包括了臨戰潰逃的逃兵。

  女真人的傷亡在1800人左右，加上明軍平安官道伏擊的4120名兩黃旗騎兵，加起來傷亡能有6000人，也不算少了。

  雙方的傷亡數隻是個大概數字，可能多點，也可能少點。

  看著紙上紀錄的死傷人數，孫承宗險些暈厥，就算沒昏身體也直接癱倒在地，麻岩等人趕緊圍過來關切的問候。

  孫承宗睜開雙眼，眼神中滿是憊色，強撐道：“我沒事，扶我回營休息吧。”

  “是。”

  麻岩等人把孫承宗帶回營帳，孫承宗在榻上躺了快十分鍾才緩了過來。

  白天的戰鬥，明軍與女真人傷亡幾乎達到了2:1的比例，這還是算上伏擊戰的戰果。

  要是不算的話，今日明軍在城外與女真人的戰損比可能就是5：1了，要按照這個比例，出征的明軍死光了也攻不下赫圖阿拉。

  這是一場賭贏了的敗仗。

  孫承宗攥著手裏的戰報，他敢肯定，這張紙要是此時被朝廷裏的大人們看見，明天彈劾他的喪師辱國的奏折就能堆滿半個東閣。

  對於曾經獲得三大征勝利的萬曆朝廷來說，明軍與女真人2:1的傷亡比，是絕不會被他們接受的，就算女真人的傷亡大都是騎兵，也很難被他們接受。

  就拿三大征之一的萬曆朝鮮戰爭來說，整場戰爭下來，明軍與日軍的傷亡比是1:2。

  相比之下，白天這一戰絕對是場敗仗。

  這場仗按照孫承宗的想法是越晚開戰越好，可架不住朝廷一味催促，催促的結果就是這樣。

  孫承宗自認已經盡力了，這時麻岩又從懷裏拿出幾張紙：“大人，今日一戰，有些弟兄作戰勇猛，這是人員名單，懇請大人給與賞賜。”

  孫承宗接過來，名單上足有上百個名字，每個名字旁邊注明他的軍籍和戰功。

  他一邊看， 麻岩一邊說：“別的不說，就我們營就有一個弟兄，一個人殺了七個建奴。

  他都殺到藍標兵旗下了，就差一點就能砍死一個建奴頭目，可惜建奴的支援來了，不然我現在就帶那小子來向大人請功了。”

  “哦？”

  孫承宗微微動容：“那個弟兄叫什麽名字？”

  “回大人，他叫曹文詔，山西大同人，是我老鄉。”

  “曹文詔。”

  孫承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勇猛之士應當得到犒賞，武精營缺幾個把總，讓他過去頂一個。”

  “是，卑職替那小子謝過大人了。”

  孫承宗在犒賞名單上加蓋官印後還給麻岩，這時候一名親兵進來稟報：“啟稟大人，有朝廷來使在營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