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不知聽沒聽見她說了什麽，目光隻專注地盯著寧汐月抓著衣袖的那隻手。

  瑩白如玉，柔弱無骨。

  與他玄色的衣袖相映成輝。

  “蕭大人，這些人殺不得。”寧汐月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這裏有古怪，隻怕是陷阱。”

  這一路上她看似在閉著眼睛休息，其實是將方才陸巧兒的話全都細細回憶了一遍。

  之前三年看守非常嚴格的地方，為何突然會鬆懈，且被她逃出來。

  逃出來之後，她的姨母就衝到之初書齋鬧事，緊接著高辛趕來處置此事。

  蕭瑾又在關鍵時刻趕到，帶人前來。

  這一係列的事情，都十分湊巧，直到她看到那院子裏的人並不是陸巧兒所說的官員時，突然醒悟過來。

  這並不是針對她的圈套，或者說，不隻是針對她。

  “為何？”蕭瑾的目光依舊盯著她的手，聲音便低沉了幾分，“覺得我濫殺無辜？”

  說這句話時，他的胸腔中迸發出莫名的怒氣。

  這麽多年，他所殺的人，全都是該殺的，那些詆毀她的，如今又坑害百姓的，難道不該殺嗎？

  “不。”寧汐月並未注意到他的目光，隻是搖頭道，“這裏是針對你的陷阱，你看不出來嗎？”

  聞言，蕭瑾微眯著眼，看著院中跪著的所有人，立刻就覺察出不對勁。

  他瞬間冷靜下來道：“白弦，你帶人審問，其餘人出去搜查。”

  此事既然是有心人為止，這周圍必定有他們的眼線，此刻說不定還能搜查到。

  原本他是打算將這些人帶去大理寺審問，可他不舍此刻拽著他衣袖的手。

  寧汐月緩緩鬆了口氣，蕭瑾總算肯聽她一回，不然今日若是殺了這些人，不知要落下多大的把柄在旁人手上。

  她不知，自己看向那些柔弱的女子時，蕭瑾的目光一直盯著她。

  他有些想不明白她的心，如果她恨他，大可讓他一死了之，她卻沒有，甚至還為了救他而身隕。

  今日這個陷阱，他若是中了，就算不打緊，卻也是不小的麻煩。

  從今往後，他就無暇來纏著她了，不是嗎？

  “蕭大人，我可以去問問那些女子嗎？”寧汐月突然回頭，正好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眸子，“蕭大人？”

  蕭瑾回過神來，麵對她閃爍著光亮的眼眸，他還是不自覺地點頭。

  寧汐月放開他的衣角，上前去溫聲安撫那些女子。

  院子裏跪著十幾名女子，她們原本看著院子裏全都是官兵，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此刻被她安撫之後，終於慢慢安靜下來。

  寧汐月趁機將她們也帶到一間空屋子裏去詢問。

  蕭瑾便緩緩站在那間屋子的窗前，沉默地聽著裏麵她安撫女子們的聲音。

  “大人，問清楚了。”

  白弦從旁邊的屋子出來，卻瞧見蕭瑾站在屋簷下發怔，再仔細聽去，果然聽見那屋內傳來寧汐月的聲音。

  看來他此刻說什麽大人都聽不見了，他索性閉嘴站在院中等著。

  小半個時辰之後，寧汐月終於從止了哭泣的幾個女子嘴裏得知一些事情經過。

  “蕭大人。”她推門出來，第一眼就看到蕭瑾，“此事果然是有人精心設計，之前來的人和今天的，不一樣。”

  白弦立刻也跟著稟報道：“那些人說，是有人給了他們衣服和銀子，讓他們今日到此。”

  “誰？”蕭瑾冷聲問。

  “他們不知。”白弦搖頭，“屬下這就接著去追查。”

  白弦稟報完之後，便帶著人與外麵的人匯合，迅速去排查四周可能是探子的人。

  “這些女子，大人打算如何處置？”寧汐月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帶回大理寺詢問。”蕭瑾冷聲道，“若是沒問題，再放回去。”

  這裏麵，並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受害者，可能有些人趁亂混入，他們也不知。

  “多謝大人。”寧汐月拱手道，“大人明察秋毫。”

  她很快就明白了蕭瑾的意思，這裏的女子，自然是要各自詢問之後，才能確定是否無罪。

  白弦很快就回來了，他們抓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將這裏所有的人全都壓著，浩浩蕩蕩地回了大理寺。

  蕭瑾卻不願坐馬車，他緩緩往西街走去，步子不大也不快，正好讓寧汐月不遠不近地跟著。

  “大人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寧汐月此刻滿心都是這件事，“這裏的所有人都是被換過的？”

  “那些女子不是。”蕭瑾耐心地道，“她們必定是身份來曆清白。”

  對方既然要陷害他，自然是不可能在這院子裏放些無名之輩，而應該全都是查得到身份之人，才能將他的罪名落實。

  “也是。”寧汐月緩緩點頭，又陷入了沉思中。

  此刻是下午，此言的日頭照在人的臉上，略顯灼熱。

  蕭瑾有意無意地為寧汐月遮住陽光，讓她瘦削的身軀整個都籠罩在他的影子裏。

  寧汐月無知無覺，就這麽跟著他緩緩步行，直到書齋門口，她因為還在想事情，而撞上了他的背。

  “對、對不起。”寧汐月慌忙後退，“蕭大人，我並非有意。”

  “寧小七。”蕭瑾回過頭，盯著她的眼睛，“我說過，她不怕我。”

  其實當初寧汐月每次見到他都是害怕的，總是怕他在情緒失控之下做出什麽讓她羞恥之事。

  可蕭瑾這麽說，就想讓她放下心中的芥蒂和恐懼，不再怕他。

  索性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師生關係了，無論做什麽都是可以的。

  “是，我盡量。”寧汐月躬身道，“民女告退。”

  她說完，就想要回身進書齋去。

  “寧小七。”蕭瑾突然叫住她，深深地凝望著她的眼眸，許久才道，“明日大理寺見。”

  寧汐月怔了怔，之後就想到，此事既然牽扯到她，自然是要去的，於是便點頭應下。

  她飛快地進門，將門全都關上，那顆快要跳出來的心髒才緩緩平複下來。

  方才他的目光對於她來說太過可怕，總覺得看到了曾經的他，這讓她心慌不已。

  隔著門板，蕭瑾站在門外，突然開口道：“放下對我的懼怕，寧小七。”

  蕭瑾：那隻手，好好看。

  寧汐月：那目光，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