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寧汐月心中登時五味雜陳，短短半月不見，蕭瑾的雙頰凹陷下去，顯得五官都鋒利起來，薄唇四周有著青色胡茬，盡顯頹唐之色。

  周雲燦目光中藏著看不清的情緒，抬眼看向門口，並絲毫不顯突兀地擋在寧汐月身前。

  李狗蛋即便是沒看見周雲燦的正臉，卻也感覺到了他對來人的敵意，他挺直了背，將寧汐月完全護在身後。

  “什麽風把大理寺卿吹來了？”周雲燦的語氣冷淡極了，“這西街可不是你這種貴人該來的地方。”

  蕭瑾不屑地瞥了眼周雲燦，像是聽到狗吠般不予理睬，冷冽的目光盯著地上跪著的賀先生：“是你。”

  他並非疑問，而是直接下了結論。

  賀先生身子震了震，冷汗已經將他的雙眼模糊，若說方才他還敢求周雲燦開恩饒恕，此刻他卻已經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一股騷臭的味道從他身後彌漫開來，私塾內卻無人敢動，甚至全都屏住了呼吸。

  “白弦。”蕭瑾薄唇輕啟。

  門外一個高大魁梧的侍衛帶著人走進來，將賀先生直接拖了出去。

  無人敢求情，賀先生自己都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沉默赴死，生怕牽連自己的家人。

  蕭瑾的眼珠微動，目光最終落在元茂傑身上：“是你，助他？”

  元茂傑哼都沒哼一聲，就直接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口中吐出白色的沫子，立刻也被人拖出去。

  隨著兩人被拖出去，地上留下兩道濕漉漉的拖拽痕跡，在眾人眼中，那是血！

  “蕭瑾，你竟還要再造殺孽！”周雲燦憤恨地盯著她，“若非因為你，先生如何會死？”

  蕭瑾終於賞了他個眼神：“我做事，輪得到你置喙？”

  在他猶如死神降臨般的目光下，周雲燦選擇識時務地閉嘴，隻用眼睛表達自己的憤怒。

  語畢，他無意識地掃了眼隻露出半個頭的寧汐月，繼而轉身離開，外麵守著的侍衛紛紛跟著離開。

  私塾內的所有人包括外麵的百姓依然不敢動，不知過了多久，完全聽不到那些人的聲音，他們才活動者僵硬的四肢，四散離開。

  有學生在私塾內的，緊張兮兮地進來拉著孩子就走。

  周雲燦的雙腿緩緩動了動，看著依舊躲著的寧汐月，他苦笑著也離開了。

  李狗蛋的背都僵了，他略微活動了下，安撫寧汐月：“小七你別怕，那個大理寺卿雖然可怕，瞧著也是個講理的。”

  雖然他私心並非這樣認為，但瞧著寧汐月慘白的麵色，怕再嚇著她，他隻能往好了說。

  寧汐月苦笑著搖搖頭：“嗯，我沒事。”

  是個講理的嗎？但凡蕭瑾能與她講理，她也不會被他囚禁那麽久。

  少頃，她便恢複了理智，對剛剛站起身的學究們道：“今日之事得有個見證，還請各位簽上名字。”

  幾位被蕭瑾嚇得麵色慘白的學究麵麵相覷，最終都痛快地簽上名字，也是為了撇清跟賀先生的關係，之後便離開。

  “成了。”李狗蛋拿著契約開心地道，“隻要有兩人見證，這間私塾明日就是你的了。”

  寧汐月卻沒他那麽樂觀，今日蕭瑾來這一場，隻怕嚇得那些百姓再不敢將孩子送來。

  “走，我請你吃頓好的慶祝。”李狗蛋不由分說便拉著寧汐月的手往一座酒樓走去，“這是西街最好的酒樓，我們就在這裏吃。”

  寧汐月卻頓住了腳步：“其實不必如此破費，吃個李嬸的肉餅也不錯。”

  “小七。”李狗蛋卻靜靜看著她，“你不用怕我花錢，我爹給的零用錢我都攢著，就為帶你來這裏，如今終於可以實現了。”

  “狗蛋，其實我……”寧汐月險些脫口而出自己並不是寧小七，話鋒一轉，“其實我不是很餓，我們回去。”

  李狗蛋卻不理會，直接拽著她就往酒樓裏走。

  “請問你是小七姑娘吧？”店小二出來熱情地招呼，“姑娘裏邊請。”

  寧汐月皺眉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我？”

  “姑娘別疑心。”店小二陪笑道，“方才有位公子給了銀子，說是姑娘稍後就到。”

  以店小二的態度，對方給的銀子肯定不少，李狗蛋下意識地覺得對方就是那個周雲燦，卻私心作祟，並未說出口。

  寧汐月也猜到是誰給了銀子，她頷首道：“那便勞煩你點幾樣招牌菜即可。”

  “得嘞！”店小二朗聲喊道，“二樓雅間已為姑娘準備好，還請跟我來。”

  直到在雅間坐下，李狗蛋的眼睛依舊沒有停下來，他平日隻是在外麵往裏看幾眼，以為今日在大堂吃頓好的就很好。

  如今到了雅間才意識到，大堂是多麽混雜之地，他內心驟然湧動起莫名的自尊與自卑，舉手投足都略顯局促。

  寧汐月卻像是時常來這種地方，十分坦然地坐下，對李狗蛋道：“坐下吧，既然要慶祝，那就好好吃一頓。”

  李狗蛋卻突然盯著她問：“你知道給銀子的人是誰嗎？”

  “不論是誰。”寧汐月不置可否，“對方總是好意。”

  “那如果……”李狗蛋欲言又止，眼中顯出掙紮之色，“如果我執意要和你去下麵的大堂慶祝呢？”

  “好啊。”寧汐月讀懂了他目光中的糾結，“既然是件好事，在哪裏慶祝都一樣。”

  李狗蛋微微鬆了口氣，覺得自己方才實在是小心眼了，自嘲似的笑笑，在寧汐月對麵坐下。

  店小二很快就端上來四樣招牌菜和一壺小酒，每個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酒壺打開，也是香氣撲鼻。

  “菜齊了。”店小二殷勤地給兩人各倒了酒，“那我就不打擾兩位，請慢用。”

  待店小二離開，寧汐月從旁邊找出幾張幹淨的紙，每樣菜都撥出一半包好。

  她將包好的菜放在自己麵前才問道：“我們兩個也吃不完這些菜，我想把這些帶回去給李嬸嚐嚐。”

  其實當菜端上來時，李狗蛋心中就有這樣的想法，聽到寧汐月這麽說，他心中湧動著暖意。

  他笑著點頭道：“好，若知道這菜是你送的，娘一定很高興。”

  兩人開始吃菜，渾然不知店小二並未關嚴的門縫外，有雙冷冽的眸子正落在寧汐月拿筷子的右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