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陰了……”

  董樂騎在馬背上，仰頭看天。

  沉默良久的常石霖開口道：“要下雨了。”

  荒原很少下雨，偏偏是這個時候下了雨，真不知是好是壞。

  “城門快到了。”常石霖說道。

  雖然將要下雨，街上仍有許多行人，常石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 坐看眾生態。

  臨街的店鋪已經掛上了燈籠，給陰暗的天色點綴光亮。

  “董弟弟，等出了城門，我把事情都告訴你。”

  董樂注意到常石霖不同以往的表情，心中一凜，隱隱察覺發生了什麽事。

  他驅馬繼續向前，隨著距離城門越來越近，百姓們聚集在城門下，他們有的昂頭看東西, 有的則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董樂沿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灰暗的天空下，他望見高高的城牆上，豎起五根七八米高的杆子。

  而在那些杆子上，各自吊著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具屍體。

  五根長杆，五具屍體高高吊起。

  董樂來到夢境世界後，見過屍體，但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吊屍體讓眾人圍觀的場麵，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最令董樂驚訝的，不是五具屍體, 而是屍體上的衣服。

  那衣服太熟悉了, 有牛仔褲, 牛仔外套, 修身的運動裝，甚至是染滿血汙的裙子。

  他們是現代人，是天命者……

  他們被殺死了。

  這一刻，董樂心中的恐懼，被無限放大。

  為什麽如此巧合，五個天命者被吊在城牆？

  董樂稍微一想，得出答案，那就是，天命者被發現了，被鄔城的高層發現，掛屍示眾，以震懾其他天命者。

  親眼見到其他天命者的淒慘命運，董樂心中的那一點優越感，徹底消散。

  在夢境世界，縱然是天命者，被殺就會死，相比各大勢力的修行者，天命者太脆弱了。

  “董弟弟，你怎麽了？”常石霖問道。

  方才自從來到城頭, 見了那杆子上的屍體，他便察覺董樂的臉色不對勁。

  常石霖望了望城頭的高杆，目光掃過幾具屍體，倒沒有什麽感想，城頭掛杆子的事，他不是第一次見了。

  前些年他當千秋衛時，執行任務，抄了一個大戶人家。

  那各大戶人家拚死抵抗，最後全被殺了，聯合世家把那一家人全掛到了城頭杆子上，被風吹了整整兩個月，以儆效尤。

  不同的是，今天被吊掉的幾人，其衣著頗為特殊，常石霖自忖從沒見過這種衣著。

  “我沒事。”董樂搖了搖頭，收斂心神。

  倘若不是當日，他和王龍殺了那個追殺他的千秋衛，頂替了對方的身份，穿上了千秋衛的製服，說不定被吊在杆子上的，便是他了。

  “走吧。”

  常石霖驅使著馬，過了人群，到了城門前。

  石製的城門高大寬闊，兩排全副武裝的兵士守在城門兩旁。

  常石霖心裏清楚，這些兵士是從聯合世家和天烏門選出來的，雖然沒有凝源境界，但個個身強體壯，哪怕他這種資深千秋衛，對上其中一個也會感到棘手無比。

  常石霖帶著董樂順利出了城。

  城外有零散的行人，商隊奔走在廣闊的荒原上。

  望著外麵一望無際的荒原，常石霖腦中閃出豁然開朗的感覺，他準備找個驛站，住上客棧，服用淨靈水凝源。

  這樣以後他在荒原上，也算是一號人物了，未來不管是去柏城，還是南安城，謀個好差事完全沒有問題。

  他道：“跟我走。”

  旋即一抽馬鞭，與董樂縱馬而起。

  兩人還未行出多遠，突然聽到背後一陣風聲。

  常石霖回頭一看，心髒快嚇了出來，一道人影飛快地朝這邊跑來。

  董樂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勒住馬。

  來人是張杯弓。

  董樂並不擔心，要知道，他們為張杯弓辦過事，勉強算是混了一個臉熟。

  “是張大人！”他對常石霖說道。

  卻見常石霖臉色驚駭，厲喝：“快走！”

  常石霖猛地一抽馬鞭，身下的馬發出一聲慘叫，蹄子邁的更快了。

  董樂根本沒反應過來，他沒看懂常石霖的意思，又在原地耽誤了一會兒。

  張杯弓麵色平靜，身上三顆靈源閃亮，身體驟然掠過董樂，一把抓住他腳腕，將他從馬上扯下來。

  董樂狠狠摔在荒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他掙紮翻身起來，渾身骨頭卻好似斷了一樣。

  他想不通張杯弓為何如此對他，但身上的劇痛卻是切切實實的發生著。

  董樂往前看去，張杯弓把他扯下來後，就沒再管他，而是速度急快的朝前方衝去。

  常石霖雖在騎馬，可速度完全比不上張杯弓。

  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最後張杯弓一腳踢中駿馬，馬腿一瘸，常石霖失去平衡，身體栽下馬身。

  張杯弓根本不給常石霖反應的機會，他瞬間到了常石霖麵前，手抓住常石霖的雙臂，猛地一扭。

  常石霖低吼一聲，臉色痛苦，張杯弓再撈住他下巴，“哢”的一擰，卸斷了下巴。

  張杯弓冷冷望著他一眼，幸好今日他來找了趙延，否則說不定真讓家夥跑了。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殺趙家人，活膩了麽？”

  張杯弓拖著死狗一樣的常石霖，抬步朝董樂走去。

  董樂目睹了張杯弓的殘忍，他神色驚恐，想要站起來起來，然而剛才，似是摔斷了腿，他心中一空，如同墜入深淵，絕望籠罩著他。

  “張大人，你要做什麽？”董樂害怕的渾身顫抖，他一直以為他是硬漢子，他連最恐怖的遊戲都敢玩，他看過很多殘忍的影視，然而，從來像沒有現在這般恐懼過。

  就好像，他的命不屬於他了。

  董樂看向常石霖，這個他一直信任的老大哥，此刻居然雙眼無神，麵色晦暗絕望。

  張杯弓突然伸出手，“哢嚓”捏斷董樂的下巴。

  董樂疼的五官扭曲，發出嗚嗚的慘叫。

  瞧著他這副出息，張杯弓不屑的笑笑：

  “這樣一來，你們說不出話了。”

  常石霖滿心絕望，所有的謀劃，徹底告費，一副等死的模樣。

  董樂嗚嗚兩聲，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張杯弓在常石霖身上翻找一氣，果然找到了一個長條狀的條子，他看到裏麵藏著的黑色毒針，確定是常石霖殺了趙延。

  “可以啊？有前途。”張杯弓道。

  常石霖依然不說話。

  張杯弓又從他身上翻出了一個瓶子，這是淨靈水，張杯弓認了出來。

  直到現在，常石霖眸中才有絲絲變化，隻是轉而黯淡下去。

  這一番波動，已經吸引了荒原上其他人的注意，有些商隊和行人，駐足朝這邊觀望。

  張杯弓亮起身上三顆靈源，大喝道：

  “都給我滾，否則殺了你們！”

  那些圍觀的人頓時嚇得趕緊溜了，三源境界，荒原上妥妥的強者。

  張杯弓這才望向兩人，說道：“常石霖，你自己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想必你知道下場。”

  “你做過千秋衛，趙家的手段你也了解，剝皮刮骨樣樣不會少，我隻有一個要求，不要把我讓你殺李合倉的消息說出去，雖然你現在說不出話了，但難免趙家給你治好。”

  “你老老實實的的承認，我會幫你爭取一個好點的死法，免得你受罪。”

  張杯弓一把抓來董樂，董樂心中驚懼，滿臉的驚恐，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常石霖，如果你能做到，就點兩下頭，我會讓你舒服的死，就像是這樣。”張杯弓捏住董樂的脖子，往裏一卡。

  “哢嚓！”一聲。

  董樂眼珠瞪出，脖子扭曲，就此喪命。

  張杯弓甩下董樂的身體。

  常石霖見到這幕後，眼中兔死狐悲，他緩緩的點了兩下頭。

  “不錯。”張杯弓讚了一聲。

  他叫住荒原上的一個商隊，說道：

  “替我把這具屍體處理了，兩匹馬送你們。”

  商隊根本不敢拒絕，更何況這本是一件好事，他們撈起董樂的屍體就走，到時候隨便找個地方丟了喂狼即可，平白得了兩匹馬。

  ……

  張杯弓帶著常石霖回了千秋衛所，他來到趙延的別院，卻發現門口的護衛沒了。

  他心中不解，趙延的屍體明明還在原地，趙家的動作這麽慢嗎？

  張杯弓往房間裏走了兩步，房裏的箱子亂糟糟一片，地上散著幾塊碎銀子。

  “護衛跑了？”他升出不可思議的想法。

  張杯弓臉上陰晴不定，明暗交錯，一個小護衛，居然耍了自己，他恨不得現在去抓護衛。

  可是，不能再耽誤了。

  張杯弓出門找了個千秋衛，讓他去通知趙家人。

  不多久，趙家來了一個年輕子弟，他是趙崛，身材高大，氣質淩厲，其身後帶著幾個趙家護衛。

  “張杯弓是誰？”趙崛道。

  “是我。“張杯弓道，他指著趙延的屍首，露出一絲悲色：

  “節哀。”

  趙崛臉上並沒有悲傷，甚至表現得比張杯弓還要平靜。

  他隻是惋惜道：“可惜了，趙家又沒了一個凝源。”

  張杯弓絲毫不覺有異樣，對於趙這種世家，看似是家族製，實則冷漠無比，他們看重的永遠隻有核心子弟。

  而非趙延這種，年齡一把，卻還是一源境界的人。

  “凶手已經抓到了，你們看著辦吧。”張杯弓把常石霖交過去。

  “我也沒想到，他一個普通人，居然能殺了趙延。”他補充道。

  趙崛望了一眼常石霖，淡淡道：

  “趙叔怕是安逸太久了，一身修為荒廢大半，才會被這種家夥殺掉，讓我們趙家丟了臉。”

  “不過，再怎麽樣，敢殺趙家人，就要受到應有的報應。”

  “帶走吧。”趙崛道。

  ……

  趙延的屍首被運走，常石霖也被趙崛帶走。

  等到院子裏空下來，張杯弓自語道：

  “還剩下最後一個了。”

  他派出去的三枚棋子，已經廢去兩枚，接下來隻剩最後一個薑徐。

  張杯弓並沒有輕視，常石霖和趙延的護衛，給他好好上了一課。

  今天他稍微慢點，說不定會讓常石霖給跑掉了，倘若真讓他給跑了，那麽麻煩可不小，難保對方不會在外麵透露出消息。

  而趙延的護衛，更是讓他怒火衝天，張杯弓發誓要殺掉了那可惡的護衛，居然連他也敢耍！

  張杯弓陰著一張臉，來到趙延房中。

  他翻了一會，很快找到幾本冊子。

  翻閱一番後，對上了護衛信息住處，以及薑徐的信息和住處。

  張杯弓記在腦中。

  他繼續查看，很快，在記錄上找到趙延安排薑徐的任務。

  張杯弓看到趙延記在上麵的字跡後，臉色逐漸變動，趙延給薑徐安排的活確實十分危險，結果薑徐居然活著回來了。

  而且，薑徐這個人的來曆，似乎並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居然和唐青扯上了關係，其中定有蹊蹺。

  “報，趙大人！”外麵傳來一陣喊聲。

  張杯弓抬起頭，外麵的人應當是趙延的心腹手下。

  “進來。”

  幾個千秋衛邁進屋子，他們沒看到趙延，反倒見到了張杯弓，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有個千秋衛上來一步，小心的問道：

  “張大人，我們趙大人去哪了？”

  張杯弓道：“趙大人死了，剛才被趙家的子弟帶走了，有什麽事和我說。”

  幾個千秋衛愣住了，兄弟幾個出去了一趟，結果回來後，居然陰陽相隔了，他們心裏說不出的古怪。

  既然張杯弓讓交代，他們自是不敢隱瞞，畢竟張杯弓地位比趙延高的多。

  “張大人，先前趙大人吩咐小的們去城西的醫館查事，到了那裏後，醫館的父女二人確實死了，我們查的時候，恰好碰到天烏門的任家人過來。”

  “他們查了醫館郎中的刀傷，斷定是死於任家少爺刀下，外麵的馬蹄印也證實了任家少爺去過醫館，隻是任家少爺似乎失蹤了，一同消失的還有蔡家蔡子昂。”

  隨著護衛講述，張杯弓的眉頭逐漸凝緊。

  根據趙延生前的字跡，證實薑徐去過醫館，並安然無恙的回來，然而任家少爺和蔡子昂卻離奇失蹤了。

  這其中必定有著聯係。

  張杯弓道：“你們去千秋衛差兩隊千秋衛，繼續查下去。”

  “趙延沒了，他這位置可空下來了。”他望著眾人，意味深長道。

  幾個千秋衛一聽，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