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門前的小樹林
作者:雙耳凹      更新:2022-02-27 20:17      字數:2093
  有了燒鍋,也成家了,高祖在葫蘆河畔逐漸就站住了腳步。而這些關於高祖的事情,也都是父輩們在逢年過節的時候,趁著全家人能湊齊講給我們晚輩聽的。我父親總是告訴我們姊妹幾個,人啊,一輩子一定要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一定不能忘祖,才能知道自己以後要去哪,怎麽去。

  我的記憶畫麵中,能記住最早的畫麵,是關於我的爺爺,畫麵非常簡單,在自家的院子前,他拿著一把小刀,給我削玉米杆子,嫩嫩地玉米杆,嚼起來跟甘蔗一樣甜,我砸吧著嘴巴,把塞在裏麵的玉米杆子就跟榨油的一樣把汁榨進自己的肚子裏。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我腦海裏的這些畫麵,就是我記憶錯亂嫁接而已,我爺爺去世的時候,那時候我才兩歲,是沒法有如此清晰的畫麵的。

  對我而言,爺爺及爺爺輩以前在葫蘆河畔的事情,都是故事,雖然隻是聽說,我依然深信不疑在他們那些年代的經曆所有一切並不那麽簡單。

  我家老院門前有一塊自留地,那塊自留地,在我很小的時候,是個小澇壩,隻要一雨,澇壩裏的水就多了起來,幾棵高大的槐樹和柳樹把澇壩圍了起來,就是一個天然的小樹林。

  自留地的澇壩和鎮上的大澇壩當然比不了,可給周圍的街坊領居家的牲口倒是提供了方便,下一次雨,澇壩裏儲存的水,少則一兩個月,多著四五月,各家各戶裏有牲口的,都來澇壩裏飲水。

  調皮的孩子們,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去葫蘆河裏抓魚兒、泥鰍,回來之後,除了給自己留幾條在家裏養的魚兒,其他的就全都倒進了這個小澇壩裏。

  “等過年的時候,我要把我倒進去的撈回家吃魚肉。”

  “怎們可能呢啊,你剛才倒進去的魚兒,你還做了記號不成啊?”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小夥伴,被懟的啞口無言,情急之下,嚷嚷著:“我不管,反正這澇壩裏的魚,就是有我放進去的,我就得撈。”

  “這有什麽爭著搶的啊,反正都沒有記號,咱們放進去的魚兒,真要能熬到過年的時候,再說吧,說不準明天就全都死了,都有可能的。”一個大點的娃娃頭說,說的也有點道理。

  夏天的小澇壩,有各種顏色的蜻蜓盤旋在上麵,偶爾還會飛來一些蝴蝶,雨果天晴後的澇壩水麵平靜,水麵反射著陽光熠熠生輝,來一點風,水麵就有節奏地蕩起了漣漪,由遠及近不停地從一頭到另一頭。

  澇壩旁邊的小樹林,要是來點大風,高高的槐樹在風中就像鬼哭狼嚎一樣搖擺著,嚇得膽小的小朋友都趕緊跑回家去了。

  既然是自留地,除了澇壩占了一大部分外,其餘的地方,也沒有閑著,我父親說,他小時候,我爺爺就會在這片自留地裏種點時令蔬菜,澆菜地的水就方便得很,旁邊的澇壩裏拿個桶子就可以提水。

  等到了我父親手裏,菜地早就不是菜地了,逐漸也就荒了,偶爾哪年地裏的光景還不錯,才會有心思和精力在自留地上種些花花草草,一出老院的門,就能看到五顏六色的花草,真是出門吉祥。

  夏天的時候,小樹林也是我們所有小夥伴們的樂園,高高的大槐樹把毒辣辣的太陽擋住,涼快的樹蔭下麵,有在地上挖個窩,拿著硬幣丟窩的,正在丟的夥伴,屏氣凝神,閉著一隻眼睛,使勁地瞄著前麵的窩,能不能贏別人的硬幣,全都在那一丟之間;年齡稍微小點的,玩得就簡單了,不知道從哪個水渠裏撿到了一個酒瓶底子,用穿過樹林的陽光照在上麵,到處找著燒螞蟻呢,隻要瞄準一隻螞蟻啊,用不了一分鍾,就能看到地上冒出一丁點的黑煙和發出的“噗呲呲”的聲音。

  女孩子到樹林裏來的,也不少呢,三五成群,把自己的皮筋綁在樹幹上,這樣就能騰出來兩個站樁的人,大家玩的次數也就多了。

  在樹林裏玩耍,很少有哪個小夥伴能主動記著要早點回家,都是在即將天黑的時候,大人們在家裏扯著嗓子喊話的時候,才戀戀不舍的跟小夥伴們告別回家。

  一年又一年,門前的小澇壩、小樹林現在早已不複存在了,曾經那些小夥伴們也早已經各奔東西了,曾經那些的花兒、草兒、鳥兒、樹林,或許早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新天地了吧,隻要到了它們該活了的時候,一切也應該都活了。

  真希望它們都還是以前的模樣,想長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要做什麽就做什麽,風來了就搖擺,雨來了就沐浴,陽光照射著就瘋狂生長,一切都是自由的,和鎮上的人們一樣自由。

  隻是現在,抬頭看上去,依然天高雲淡,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親人,卻隨著時間,也逐漸消逝,留下的,隻有一絲絲的回憶而已。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心血來潮問過已經年邁的父親,老院門前的那片小樹林是怎麽消失的,他聽了也沒著急回答我,而是微笑著看著家裏的房頂,慢悠悠地說:“它們沒消失,隻是換了種存在的方式而已,你看看頭頂的這根椽,就是當年在正中間的那棵大樹。”

  我父親弟兄五個、姐妹三個,姐妹們出嫁了,那就是婆家的事了,弟兄五個,成家就得分家過日子,窮啊,窮的修兩間土房子的椽都沒有。

  “想當年啊,雖然是自己家的自留地,可要把樹要放倒,還是擔心鎮上會說,我和你幾個大大啊,需要的時候,都是放夜砍一兩棵,一次還不能砍太多。”

  “就這樣,從我小時候到現在,一片樹林就砍沒了啊?”我有點故意刁難我父親。

  “那倒不是,後來啊,自留地鎮上說是誰家的就歸誰家,自行處置,慢慢地,小樹林那片地就用了起來。”

  現在,每當想起門前的那片小樹林,就特別懷念玩累了的時候,躺在林子裏,不用枕頭、不用涼席,臉上遮兩片樹葉就能睡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