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我是壞人,那我就壞到底吧!
作者:程鋒破浪      更新:2022-02-26 04:57      字數:4398
  中午,大渡河北岸。

  樂山往大理國的渡口碼頭邊熙熙攘攘,車載背馱著各種交易貨物的大小行商齊聚於此,排的長隊延綿出去二裏地。

  沒辦法,宋代是古代官辦經濟的頂峰;官府牢牢的壟斷著一切有利可圖的流通環節,像邊境渡口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朝廷自然不會放過!

  嘉應州(今樂山市)府衙就在大渡河渡口設有官辦碼頭,專門經營渡船和代收商稅,連碼頭左邊的六家酒店和倉庫都是官府的資產。

  “主上,前日我請渡口管事傅嘉梓逛窯子還奉上五十兩金葉子,打通了他這個關節;李鯤和李鵬今日早上裝作船夫被傅嘉梓安排到渡船上,這會兒應該已經在船艙底部放置完炸彈點燃引線了。”

  李無病向一身茶商打扮的李安匯報著。

  李安所處的位置在行商隊伍的前列,視線比較好。

  李無病是西夏‘夜魔’組織僅剩的幾個成員之一,早年大唐賜姓黨項拓跋氏姓李,李無病的祖父又被夏國李元昊賜姓‘李’,他也屬於是被‘滿門忠烈’的牌坊綁架了的非死不可一代啊!

  同樣的李鯤、李鵬也是被賜姓李,這兩個是親兄弟;現在加上主子李安總共就四人,也是淒涼。

  “嗯,待會兒你看到李鯤、李鵬跳船就表示炸彈馬上就要爆炸了;你現在去下遊的岸邊候著,看見他倆就丟繩子去撈起來,以他倆在黃河裏練出的水性定然可以安全上岸。”

  李無病見主子為下屬設想的這麽周全,於是就放心的告辭退下了。

  李安看了看他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渡口碼頭唯一的三層甲板官營渡船,搖了搖頭:上次在成都沒炸死程洲這個賤民,就是因為我不夠狠心!當時要是有人在橋下操控炸彈,就可以視使團上橋的最佳時機手動引爆,程洲一定活不了。

  這次,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

  大渡河的水流很急,河水深淺不一,難以琢磨;河底怪石嶙峋、多急彎險灘,適合建碼頭當渡口的河岸並不多。

  官府卡在這一處坐地起價,南來北往的行商、旅客們還真是沒得選;就算征收的過河費虛高,民眾也隻能乖乖的交錢上船。

  此刻,河岸北邊的八百名纖夫已經把龐大的渡船用纖繩拽得橫了過來,貼近碼頭;船頭船尾分別放下兩塊跳板,可以供旅客兩路登船。

  隻要渡口的管事小吏發現渡船承載的重量達到船舷吃水線極限,他就會禁止旅客繼續上船,餘下的旅客隻能等下一趟了。

  在這大約六十丈寬的大渡河對岸,大理國這邊也有八百名千伏在等著北岸的發船訊號,收到信號他們就會一齊發力將渡船往南岸拽。畢竟兩岸距離隻有這麽一點,靠風帆起速是不現實的,劃槳也對抗不了湍急的河水,隻能靠纖夫兩頭拽。

  大宋使團的車馬、貨物都開始登船了,李安目不轉睛的盯著長胡須的斷臂程公爵也上去了;他不由得滿足的咧嘴一笑的

  “哎呦!隻怕是來晚了一步,你們看,渡船跳板就要抽上去嘍!”

  “唉!等下一趟就不好趕路了,再到對岸就是晚上,又要花錢住店。”

  李安回頭一看,有十幾位背著沉重皮貨背簍的鄉民費勁的從人群裏擠出來,在他身後焦急的張望著、失望的歎息著。李安不由得‘大發善心’,搖頭歎息曰:“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他非常大方的往邊上一戰,對這些鄉民用右手一個‘請’的姿勢:“各位鄉親父老出來一趟不容易啊,正好我的手下夥計們有事沒趕來、我還要等他們,讓你們先上吧!你們看,船頭的跳板雖然抽回去了;船尾的這個還可以接著上的。”

  樸實的背貨鄉民們聽了十分感動,都圍上來對著李安連連鞠躬。

  領頭的大個子滿臉赤誠的舉手抱拳,對李安致辭曰:“拿下!”

  話音未落、抱拳行禮就變成‘小擒拿’,雙手分別扣住李安左手腕和肩膀,發力就想要把他手臂扭到背後製服他。

  哪有那麽容易?

  李安作為後世穿越過來的‘骰子’,他也是很珍惜這次重生機會的,平時跟著‘夜魔’裏麵的武術高手也苦練過保命功夫。

  隻見他突遭變故並不慌亂,先不管左手被擒,右腿向後就是一個猛蹬、將威攏過來的一個‘背貨鄉民’踹倒。借著這一蹬的反作用力,他身體下壓低頭前衝,就把大個子程道正往後扭彎的手臂拉直了,暫時化解左臂的危機。

  ——

  李安現在是處於被群毆的狀況,哪裏敢停?

  他左手反抓住程道正的左手,左腳閃電一般抬腿飛踢程道正的麵門;程道正下意識低頭一躲,李安根本沒指望能踢中他,左腳提空之後正好從空中甩到兩人緊扣的雙手另一邊。

  這時李安的身體就擰了過來,而程道正的手臂成了被反扭的狀態,李安的左手拽住他的左手在身後,形成跨坐在程道正的手臂上。

  李安猛地往下一坐,程道正吃痛,隻得順壓力往下蹲;李安趁此良機、右手伸指如鷹爪就去扣程道正的咽喉後麵雨點般的拳頭、鞭腿砸在李安後腦、肩背上,但他不為所動,非要死前帶走一個墊背的不可!

  程道正已經感受到李安修剪得異常尖利的指甲觸碰喉結——‘吡’!

  “嗷——噢嗚!”

  淒厲的慘呼聲。

  程曉玥看著自己手中滴血的環首直刀,第一次動手砍人的她驚恐的瞪大眼睛、臉上肌肉緊張的把五官都扭曲!

  見身邊還有十幾位辦成鄉民的護衛在圍觀,程曉玥感覺要罩住場麵,使勁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淡定’笑容:“嗬,嗬嗬;嗬,你們非說要生擒,還怕帶上兵刃露出破綻被他識破。唉!看看,十幾個人也製他不住吧?早知道用刀一頓招呼就得了,斬斷手臂、腿腳又不會死,還不是一樣生擒?”

  “好個賊子!今日爺爺斬了你一臂,終於為道明哥哥報仇雪恨咯!”說完這兩句她鎮定了不少,又感覺意猶未盡,接著“哈哈哈!”大笑三聲才算作罷。

  ——

  左手死死抓住右大臂傷口、在地上痛苦翻滾的李安,聽到這番話,竟然短暫的忍住疼痛了。

  “什麽?”

  他齜牙咧嘴的抽著氣,顫聲問道:“你們斷臂的不是程洲?這個陰險小人、太狡詐了!他在哪、在哪?我要殺了他!啊——!”

  李安氣瘋了。

  “嘁,就許你夏國國王用替身,咱們父親用替身你就不樂意了?”

  程道正鄙視的踢了李安一腳。

  “什麽國王,我不知道,你瞎說什麽?”

  李安慌亂的叫囂著。

  程曉玥懶得理他,她見好奇圍觀的群眾都往前湧,趕緊招呼大夥兒:“就要開船了,把他帶上船再說。”

  ——

  “是你?”

  李安上船之後才發現李無病也在,而且並沒有和他一樣被綁住,顯然是已經叛變了。

  “沒想到,你李無病家族世代忠良,到你這一代名聲卻被玷汙不得善了!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夜魔’對你的培養嗎?你這個無恥叛賊——!”

  “我呸!”

  李無病敏捷的一側身,躲開李安吐出的濃痰。

  “主上,容我最後叫你一句主上吧。”

  李無病冷眼看著李安:“我家祖祖輩輩‘忠’的是夏國江山社稷、守護的是夏國千千萬萬的百姓,而不是為你個人去報私仇白白送死!”

  李安沉默了。

  他在屬下麵前的最後一點道德優越感都被擊碎,他知道這下徹底完蛋了。

  當下麵的人懂得分別‘忠君’‘忠組織’與‘忠國’‘忠天下’的區別之後,隊伍就不好帶了。

  這些反動思想,肯定是那個可惡的賤民程洲灌輸給他的手下、然後他的手下再教給李無病,終於策反了李無病。

  程洲這個賤民真是愚蠢至極啊!

  你主動培養出民眾的自我意識和獨立思考能力,你以後還怎麽欺騙、駕馭他們?當他們不再愚忠你個人,那到你自己奢侈享樂、腐化殘暴的時候、當你想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肆意妄為的時候,他們就會起來反對你啊!

  到那時,你怎麽辦?

  你到最後成功占據高位不就是為了搜羅美人(對李安來說就是美男)、大建宮殿、享受天下最極致的一切嗎?

  如果民眾覺醒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你難道不知道愚民、弱民的好處嗎?民眾們是越蠢越好管理,他們就該默默忍受、你要讓他們覺得自己天生低賤、天生就應該被奴役、你才好蹂躪他們啊——愚蠢的程洲!?

  你怎麽能主動喚醒他們呢?

  這太難以理解了,你這個賤民的思路真讓我搞不懂

  ——

  “虧你還假惺惺的叫我到下遊去等待李鯤、李鵬,說什麽到時候救他們上岸!”

  李無病鄙視的瞟了李安一眼:“你還真把天下人都當白癡了,就你最高貴、就你最聰明!你說李鯤、李鵬水性好、不用擔心——他倆根本就是旱鴨子!早在三年前我們一起被你派去延安府刺殺童貫的時候,他倆逃命的時候都不敢下涇河。難道這些我們會告訴你?”

  “主上,我們兄弟倆姍姍來遲,小臣有罪啊、哈哈!”

  李鯤和李鵬從從底艙走了上來。

  他倆雖然話語裏口稱有罪,態度卻是極其輕蔑。

  “我按照你的指示到下遊等待的時候,我還沒有背叛你的想法。直到程兄弟抓了我,帶我看了你的傑作”

  李無病說著拿出兩根黑色的引火繩。

  “這兩根引火繩明顯跟以前用過的不一樣。”程道明用僅剩的左手拿出一個小鐵片,上麵有燒完了一小截碳灰。

  “渡口管事傅嘉梓當然是我們故意放出的跟你接觸的。當我把李鯤李鵬兄弟倆抓住以後,發現這個導火線聞起來有火藥的味道;我就叫人剪下一截燒燒看,結果‘呲啦’一瞬間就燒完了。當時可把李鯤李鵬兄弟倆嚇壞了,哈哈!”

  李鯤、李鵬大搖其頭,李無病扭頭都懶得看李安了。

  “你要是事先告訴俺們,就說這次是‘有去無回’的絕命任務,俺們也就去作了。你為什麽要欺騙我們說有充分的逃脫時間?你無非就是虛偽的嘴上天天稱兄道弟、其實從來沒把我們當人看,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對女‘夜魔’樊凡她們剪斷子孫巢(卵巢)的事?你就是個惡心的邪魔!”

  “今日發生的事,隻不過是往日積累的宿怨爆發而已,你李安是必然要眾叛親離的。”

  程道明仰天大笑,他輕撫著被斬斷的右臂殘肢,心裏已經沒有恨意了。

  ——

  李安現在很想死。

  他這麽心高氣傲的人、後世的宏四代、今世的國王,卻在今時今日、在屬下麵前、在幾個十多歲的‘小賤民’麵前被揭露的體無完膚、丟人現眼!

  原來我在別人眼裏是那麽的不堪啊!

  “啊哈哈哈哈噢哈哈哈”

  李安跌坐在渡船甲板上狂笑不止,笑得渾身亂顫、笑得撕心裂肺!

  渡船此時正好駛到大渡河中間。

  “好啊、好!”

  “既然都這樣了,想必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也該死了。你們應該不知道我已經多活了七年,我都是賺的呢!既然我是個壞人這個事實無法更改,那我就壞到底吧!”

  “真可惜,嗬嗬嗬、你們才十幾歲就要跟我一起走了!”

  程道明和程道正狐疑的對視了一眼,不明白李安在搞什麽玄虛。

  隻有程曉玥站在李安的側麵,她突然發現了異常,驚恐的大喊起來:“他他他,他背後冒煙了、他身上有炸彈!”

  眾人都傻眼了,處於抑製狀態。

  原來,李安放聲狂笑是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他故意坐倒在甲板上,被綁縛的雙手在背後慢慢的摸出藏在靴子裏的火石、點燃了導火線。

  程道明的求生意誌激活了他,他僅剩的左手迅速給了程道正一拳、底下給了程曉玥一腳。

  程道正微微一愣,他個子雖然跟楊再興一樣高、但武藝比楊再興差遠了,不過他技巧不行但勝在力大無窮。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眾人隻見程道明突然跑向船舷、程曉玥抓住纜繩一蕩而起、程道正一把抓住李安的肩膀將他扔向空中

  此時程曉玥抓住纜繩正好在空中接力、雙腳猛蹬李安,將他往船外蹬的飛了出去!

  而剛才同時跑向船舷的程道明撲倒、用腳勾住船甲板、迅速單手抓住纜繩、拉住此時在空中失控的程曉玥、不讓她向船外跌落

  程道正一個飛躍、胸膛砸在甲板上趴下、程曉玥從空中跌落、掉到程道正的背上‘蓬’的一聲——幾乎同時‘轟!’的一聲,李安就在大渡河的上空、像煙花一樣‘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