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兄終弟及的必然選擇
作者:程鋒破浪      更新:2022-02-26 04:57      字數:3475
  興慶城正門外,歸義軍大營。

  “報!”

  “張軍侯,耿指揮命我來報;東門外突然有一支夏國勤王軍隊出現,因為人數很少隻有兩百人,所以等衝到近前才被發現。為首將官打著‘唐’字旗號,一舉突破耿指揮負責的東麵防線;最後約有一百來人棄馬遊過護城河,城內守軍不肯開城門放他們進城。他們居然每個人帶有撓鉤長繩,拋出撓鉤上牆,城牆上夏國兵卒把他們拽入城內。”

  張憲眉頭緊皺,大為意外。

  “你說他們最後兩百人隻有一百來人衝了進去,那拚鬥之中可有活口俘虜?”

  斥候回稟:“當場斬殺了七十八人,抓獲敵方二十一名輕重傷員。”

  張憲沉思了一會兒,即刻下令:“你回東門告訴耿指揮,將所有的俘虜馬上縛住口舌不容發聲;全都押到我的大帳來,我要親自審問。”

  待斥候遠去,張憲看著程洲所在的東南方,若有所思。

  姓‘唐’的將官?

  怎麽有點熟悉的感覺呢,興慶府周遭的抵抗勢力我早都給掃平了,這一小股夏國援軍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也許這是

  “張軍侯,據夏國賀蘭縣令和靜安軍安撫使招認,國王李安的車駕近半年沒有出過興慶府。”

  親衛營指揮使康敢收集了各方訊息之後,前來向張憲稟報。

  康敢一戰成名,剛剛十七歲生辰就當上營級幹部真個是富貴險中求、亂世好升官啊!

  “嗯,這也不能證明夏王就在都城裏。”

  張憲表情嚴峻:“程少卿一再叮囑我說這個李安特別陰險狡詐,也非常敢弄巧行險。他要是見勢不妙、一個人裝扮成庶民逃走也是有可能的,完全沒有必要按照慣例擺開帝王隨駕。所以,我有個計劃”

  張憲是個生活中比較古板老套的保守‘小’老頭,但在軍事上,他卻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奇謀詭詐、絞盡腦汁,不問手段隻要結果、隻為了打勝仗!

  ——

  興慶府禦街王宮。

  “唐將軍疾奔百裏勤王,堪稱忠君體國之典範!”

  夏王李安和顏悅色的扶起跪拜在地上的唐易奎。

  “孤封你為左武衛大將軍、上柱國、兵部尚書、提階正一品、統禦京城諸軍事。唐尚書,此後孤與城中十萬軍民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給你了。哈哈!”

  李安還不忘大笑兩聲以示安慰。

  唐易奎突然就在官階上達到了人生巔峰,武人最高成就也不過如此了。

  李安到了這個人生關口,也是沒有了心理負擔。現在還吝嗇什麽官職?就是一句話的事,全是空口白話又沒有實質性好處和獎勵(國庫裏空空如也實在是沒有東西),此時不把這些官職‘封’出去,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了

  唐易奎心想‘你早他*媽幹啥去了?現在想憑幾句廢話就拉攏我們這些賤民給你賣命?’

  他整理了一下儀容,再次跪拜,神色激動的大聲感謝:“微臣承蒙王上厚愛,自當奮勇以報!此值家國危亡之際,我唐易奎也就不惺惺作態的演那再三推辭之狀了。”

  “軍情緊急、刻不容緩,我想立刻接手京城的城防事宜。而且還要清點兵部府庫軍資和官衙屬吏、獄卒這些可用戰力,還望王上恩準。”

  李安見唐易奎如此忠心耿耿、迅速進入工作狀態,不禁‘蟒顏大悅’(國王隻能稱蟒不能稱龍),他一抬手:“內侍監,即刻授唐尚書兵部大印、虎符、黑旗禁衛軍令箭、九門關防密匙!”

  唐易奎“咚”的一個響頭磕在大殿禦磚上,伏在地上的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我這樣做是為了夏國黎民百姓少受戰亂之苦、是為了給枉死的‘夜魔’弟兄們報仇、是為了不再讓這個邪惡的龍陽君繼續禍害天下!

  我是對的!

  在安撫了自己背叛的罪惡感之後,唐易奎表情平靜的站起來接過李安的‘饋贈’。

  ——

  此時的金國都城黃龍府(今吉林農安縣)。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生命即將走向終點。

  此刻,他癱臥在很多層皮褥子墊蓋的‘龍榻’上。他最後的念頭就是想回到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那裏就是最早的首都‘會寧府’(今哈爾濱)。可是這卻是個不可能達成的願望了,在一年前的女貞貴族大會上大部分人都主張遷都到南邊的黃龍府。

  是啊,越是靠南邊的地方越是繁華!

  老弟兄們見識過南邊遼國的大城市之後,都不願意再窩在缺衣少食的黑水(黑龍江)北邊吃苦了;這是大勢所趨,也許將來還會再次遷都往南,這個可能性很大。

  我要是把我年青時候遊曆中原見識到的奢侈富足都講出來,這幫人還不得瘋了?

  可是,我現在真的隻想靜靜的待在兒時物資匱乏的黑水村;和我的大兒子坐在一張長條凳上,彼此不說一句話。我們倆隻是默默的看著黑水不停流向遠方,如同我小的時候和父親這般一樣

  我的,我的大兒子啊!

  隻恨契丹人惡毒的把你留在中京作人質,後來我們女貞人實在是被欺壓的無法忍受、簇擁著我起義!

  我當時也是騎虎難下,隻好揮淚舍棄了你的生命

  當時你的母親知道事情無法挽回,求我也沒有用;她隻能一個人躲著無聲流淚,得知你被剁成肉醬之後——她終於哭瞎了雙眼!

  唉!

  你從小就勇力過人,還懂得體恤他人,實在是下一代女貞頭領的最好人選。

  要不是你被契丹害死了,我就算違背部族大會的傳統、拚了命與老四老八他們火並也要拱你上位!

  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老四的手下都已經在準備他的登基大典,盡管我還剩一口氣。

  我親愛的大兒子,我這輩子對得起所有族人、卻對不起你們娘兒倆啊!

  聽說你在遼國當人質的時候,還被天祚帝賜婚留下了一條血脈;因為這個我才製止他們將天祚帝‘分屍’的要求,可惜天祚帝畢竟是個操心軍國大事的君王,他也沒注意到你女兒的下落

  “來人、來人!”

  完顏阿骨打回光返照,在臨死之前突然坐起,把伺候他的內侍們嚇了一大跳。

  眾人慌亂中紛紛圍攏過來服侍他。

  “來啊,幫我寫一封信留給宗翰。希望他能達成我最後的心願,把恤憫世子的女兒找回來好生奉養!”

  ——

  完顏阿骨打的繼承人,是他的四弟完顏吳乞買,也就是即將登基的金太宗。

  金國此時的政治架構,跟宋朝開國時趙匡胤和趙光義兄弟倆的情況一模一樣。

  女貞人的行政模式,帶有很重的漁獵民族原始社會的初級民主色彩。

  最高決策機構是部族大會,由幾大部族的頭領和神的人間代表(祭司)等組成。

  阿骨打的四弟吳乞買一直被任命‘諳班勃極烈’,這個拗口的職務相當於‘首席大臣’,又是第一順位的儲君,是阿骨打的主要助手和法定繼承人。

  女貞現在初步立國,像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任何事情對他們來說都是頭一遭。

  金國目前麵臨的形勢和大宋初初立國的時候也很相似,大宋在五代軍閥混戰的末尾好不容易站穩腳跟,趙匡胤隻能把皇位傳給跟隨他征戰多年的弟弟趙光義,在他死後隻有趙光義才能壓的住那些軍頭。

  那些意淫趙光義‘殺兄奪位’的人完全是沒見識。

  當時趙宋既沒有統一天下、因為奪了柴氏的江山趙宋的合法性也沒有獲得國內正統派的認可,還沒法奪回‘幽雲十六州’、處於四戰之地!

  趙匡胤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實在是不敢把皇位傳給性格懦弱的兒子;盡管他也給過趙德昭機會讓他領兵鍛煉,可這個兒子實在是培養不起來啊!

  所謂‘斧聲燭影’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是到了蟎清才被‘確切’的錄入正史。

  蟎清對華夏正統王朝的貶低、醜化和惡毒篡改,可以說是人盡皆知了,明史和宋史是蟎蟲最下功夫的。

  其實從前因後果聯係起來看,金國和宋國的‘兄終弟及’,在當時的特殊曆史條件下,都是‘有情可原、隻能如此’的必然選擇。

  ——

  內侍終於把完顏阿骨打交代的信寫完,等他放下狼毫筆抬頭看時,‘天輔’皇帝已經倚靠在床榻上安詳的溘然長逝了。

  從此,女貞人反抗壓迫、追求自由的英雄時代結束了;接下來,金國變成了大反派、進入了完顏吳乞買帶領女貞人去欺辱壓迫別人的時代。

  完顏吳乞買繼位之後改名完顏晟,而且他的其他九個兄弟都改了漢名、全被定為‘日字輩’。

  完顏晟即位後,封八弟完顏杲為‘諳班勃極烈’(首席執行官)兼儲君;一切為了維穩,還是暫時保持傳統的政權組成模式。

  其實金國的皇帝因為原始民主製度的製約,一直都沒有得到中原皇帝那種集權。

  有一件趣事可以證明:

  金朝開國之初非常窮,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很節約,曾與群臣定下誓約:“國庫中的財物,隻有打仗時才能動用。如果有人違反絲毫,不論是誰、都要打二十大棍”!

  這一鐵令被很好地遵守著。

  到金太宗完顏晟登基後,他酒癮犯了,就偷偷打開國庫大門;他拿了一把財物出去、美美地享受了一餐美酒佳肴。

  事後,府庫官員清點國庫時發現了此事,趕緊告訴重臣完顏宗翰。

  完顏宗翰鐵麵無私,馬上在朝上揭發了皇帝。

  最後群臣決定處罰皇帝,他們一起把金太宗完顏晟請下寶座,狠狠的打了二十棍子。

  打完之後,又把一瘸一拐的他攙回寶座;然後,以宗翰為首的全體大臣一齊跪下請罪。

  事已到此,金太宗也無可奈何;隻好忍著疼痛將侍從端來的壓驚酒喝完,然後恕眾臣無罪。

  後來,完顏晟也想過要把皇帝之位傳給自己兒子,結果部族大會上沒有通過。這次的爭議造成了女貞人內部的大分裂,導致完顏晟死後、他的十四個兒子和幾百名親屬全部被海陵王完顏亮給殺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