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憲將任務分派完畢，一邊在康敢的幫助下穿戴盔甲、一邊繼續開解他的疑問。

  “在大唐安史之亂期間，睢陽城僅有六千多名士兵守城，而叛軍動用了十幾萬人，在長達近一年的時間裏、多次對睢陽進行猛攻。唐朝名將張巡帶領城中的士兵，進行頑強的抵抗。最終，睢陽還是被叛軍攻下；但僅過幾天，就被唐朝十萬大軍重新奪回。參戰雙方前後共戰死、凍死、病故、被宰殺食用者，達九萬人之多，輕重傷者不計其數。”

  “我在小時候跟著族叔學史，看到這一段慘劇，我也不得其解。他們為什麽一定要在此地爭奪？一座小小的睢陽城有那麽重要嗎？”

  康敢連連點頭：“對啊！我就是認為與其死磕一座城池，既損失兵力、又耽誤時間，不如直接繞過去就好了。”

  張憲笑了：“可是，有時候真的必須死磕一座城啊！”

  他穿戴完盔甲，揮動了一下手臂、踢踢腿，感受一下盔甲的各部位置有沒有影響靈活度。

  張憲拿起自己的特有兵器斧槍擦拭著：“幾千年的戰例在那擺著的，難道有這麽多蠢人？但凡需要拚死攻城，都有這麽幾個原因。”

  一、防止被偷襲。

  按照常理來說，軍隊是可以繞過城池去攻打其他地方的；但如果這樣，就會麵臨該城守軍的尾追偷襲的威脅。你一旦繞過去後，就等於腹背受敵；身後的守城軍隊隨時可能出城咬你一口，與友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你怎麽應付？況且，繞過這一座城，還有下一座城，也繞過去麽？如果你一直不能占據一個補給點，就牽涉到下一個問題。

  二、糧草補給跟不上。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條戰爭法則毋庸置疑。若攻破了城池，此地就可以為軍隊輸送糧草、提供安全休整的據點。若選擇繞行，那麽補給線就拉長了，這會進一步增加你的補給負擔，還麵臨著補給被後方敵軍截斷的高風險。

  三、震懾其他敵軍。

  你強硬的攻破這座城池，就是展示我軍的決心和實力；其他地方的敵軍得知消息就會被震懾到，甚至很可能會望風而逃、或直接開城投降。若你直接繞過去不打，敵軍就會認為咱們實力不行、戰鬥作風偏軟，到時候敵軍的的信心反而高漲起來了。在之後的作戰中，再遇到頑強的抵抗怎麽解決呢？

  四、有的城池你想繞也繞不過去。

  像‘潼關’、‘雁門關’、“劍閣”這些關城，即是城市也是要塞！就建在最適合通行的關鍵位置，你要是繞道，恐怕得繞幾百裏才能通過。等繞到那邊，也還是一樣有城池在擋著你的路。

  “所以，攻城戰雖然是所有軍人都討厭的苦差事，但有時候就是避免不了啊！”

  張憲無奈的搖搖頭。

  ——

  將領要想讓士兵乖乖的聽從指揮，無非是‘騙、誘、逼’三個法寶。

  ‘騙’，就是告訴士兵有神靈護體、諸如戰神會庇護英勇登城的人，你越是勇敢越是刀槍不入、有祖宗保佑。

  ‘誘’，就是賞錢、封官的承諾，登城之後有重賞，英勇登城之後提拔你做將軍之類的。

  ‘逼’，就是督戰隊血淋淋的砍頭刀。

  孫子兵法明確的說，將領對待士兵：“應當愚之耳目、投之死地，使之有必鬥之心。”

  愚弄和欺騙士兵、讓他們傻嗬嗬的去送死，這是你作為將領的基本職責，也是你指揮能力的體現。

  是的，孫子兵法就是這麽黑暗陰毒。

  張憲從小熟讀兵書、跟著大儒學治世之道，他自認為不是一個壞人，自己隻是在按照‘聖賢書上’的精英先輩的正確理論來做事。

  成功者的世界，就是隻要目的正確，中間的過程和手段無需去管‘是與非’。

  張憲和嶽飛都是被一個路數培養出來的，對宋國絕對熱愛、對朝廷絕對忠心。雖然他倆在個人道德上是苛求完美的，但在戰陣指揮、調兵遣將的陰狠毒辣上麵也是頂尖的人才。

  這看起來有點矛盾，但他們自己並不覺得。

  畢竟，人類是種思維複雜的動物。

  ——

  “汪守備，您看投靠宋國的這個什麽歸義軍，是真的要攻城了麽？”

  副將王陽明謙卑的詢問。

  汪勤巡視著城牆，看向護城河之外忙碌的歸義軍士卒，她也有點疑惑了。

  “斥候偵訊得知，歸義軍進駐此地才兩日。照說攻城的準備時間不是不夠的。”

  汪勤沉吟了一會兒：“以兵法戰例的經驗來看，想要攻下靈州這樣堅固的城池，歸義軍至少要湊齊五萬兵力，最快要花半個月做好衝車、高台箭樓、投石機、雲梯、鵝車、編橋這些攻城器械。”

  “所以，敵軍才來兩天是不可能破城的。王上（李安）早就叮囑我們，敵軍主帥張憲、猛將楊再興這些都不可怕，隻是要特別小心在背後使壞的那個少卿程洲。看今日這陣勢，難道他發了失心瘋？哪有倉促之下還四麵進攻的，專攻一麵城牆還有點希望。”

  副將王陽明聽的連連點頭，但還是慎重的建議：“守備將軍，不管敵軍是什麽意圖，咱們還是要多做防備啊！”

  “那是自然。”

  汪勤掃視著城牆上來回忙碌的鄉兵：“我上城頭之前已經發布命令，此地八千鄉兵全部上牆頭值守、六千黑旗禁衛軍分三班候命。有道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或許敵軍陣中有人想出其不意呢！”

  王陽明深以為然：“宋狗奸詐！看著他們似乎沒有作好攻城準備，他們卻偏偏立刻來圍攻，或許想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我覺得他們是意識到城裏的內應被咱們圍捕，想虛張聲勢的攻城營救他們，這種可能性最大。”

  “對。”

  汪勤被王陽明一提醒，也覺得非常有道理。

  “看來，城裏那個使槍的‘大塊兒’就是楊家將的後人楊再興了。久聞大名啊，難怪歸義軍急成這樣。王上（李安）早就說了，程洲這個人雖然詭計多端、人品低劣，但他有個致命弱點——過於愛惜身邊人的性命！咱們可以抓住這個弱點擊敗他，所以這次楊再興陷在咱們手裏，他程洲就被束縛了手腳難以施展。”

  王陽明聽了也是點頭讚歎，但總是覺得這句‘程洲這個人雖然詭計多端、人品低劣，但他有個致命弱點——過於愛惜身邊人的性命！咱們可以抓住這個弱點擊敗他’這，好像感覺哪裏不對。

  ——

  其實，古代的攻城戰絕大部分都是‘圍城戰’，甚至是隻圍不打。

  以春秋時代的‘楚宋之戰’為例：楚軍攻到宋國首都，圍城達數年之久；古代的運輸能力是很差的，圍城軍隊解決吃飯都是件天大的事。楚軍竟然在宋國的都城外圍周圍耕地種田，以維持自己大軍的糧食供應。

  最終宋國屈服，開城門投降了。

  是不是很奇葩？

  可這種花幾年圍城的戰爭，並不是僅此一例。

  在著名的吳越爭霸中，越軍圍困吳國都城會稽竟然有十年之久，最終迫使吳王夫差自殺了。

  古代戰爭的效率就是這麽低，西邊的歐洲也好不到哪裏去，‘英法百年戰爭’難道是開玩笑的？

  圍城實在太單調、太無聊了。

  為什麽*中國拍的古代戰爭片，全部都是簡單的爬雲梯，上城牆短兵相接，血淋淋的廝殺？

  幾十萬大軍圍困孤城，守軍在城裏挨餓等死；進攻方圍在城外種田、曬太陽，坐等守軍投降。

  我拍這個，你會買票看嗎？另外，歐美把把各種攻城器械、戰法完整拍出來的片子也不超過兩部，票房還都是大虧。所以，也不能責怪導演不按史實拍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