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兄弟！”

  西州的三千‘借’兵排成一個鬆散的方陣，他們的控馬技術都很好，坐騎都乖乖的待在原地，非常安靜。

  程洲陣前講話。

  “我是大宋使節程洲，也是你們的新統帥。”

  “想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這次並非簡單的護送任務，而是要作戰、是奪取河西涼州的軍事行動。”

  ‘借’兵陣營一陣騷亂，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程洲停下來，給一點時間讓他們有個心理適應。

  “你們也可能早有所猜測，怎麽你身邊的兵士全是漢人身份？以往回鶻人為了防備你們、把漢人都打散了分在軍隊各個分部，以便於彈壓控製。這次把你們調出來集中，其實是想削弱西州本地漢人的實力。”

  “我看到了你們臉上的擔憂和不舍，你們害怕離開西州之後家人受欺辱、害怕同胞被殘害！你們是不願意到河西來隨我出戰的，我明白你們的心跡。”

  “可是，你們留在西州有用嗎？這些年，你們不是一直都待在西州？有扭轉西州漢人肆意被殺被擄掠的現狀嗎？”

  “整個西域的漢人越來越少，你們這三千名成年男子，可能就占了其中一成。再這麽苟延殘喘，遲早還是被殺光屠盡咯！”

  “但你們完全不必絕望。現在，就有一個改變現狀的大好機會！”

  程洲環視全場，臉上充滿蠱惑的神秘笑容。

  “平時，你們分散在天山南北，根本不知道同胞在哪裏、有哪些人。這次覺魯思的初衷以為可以趁機把你們打包清理丟掉，卻讓你們有了一個彼此交流、串聯消息的好機會。一直分散的漢人勢力，意料之外的得以整合，這還不是個大大的利好嗎？”

  西州漢兵們聽到此處，果然都被喚起了希望。悟到其中奧妙的精明人士，趕忙向身邊的同胞講解；一時間沉重壓抑的氣氛完全消散了，眾人都覺得程洲分析的確實有道理，漢兵們都麵露喜色。

  ———

  覺魯思這次的處置，的確是失策。

  他一定還以為自己把心腹大患‘漢兵’丟給程洲帶走，自己作的是一舉數得的智慧之選呢！

  覺魯思想著，大宋那個程洲帶人向東去攻打夏國，不管結局如何總得‘打上幾個月’。他被程洲一番勵誌‘雞湯’給激起萬丈雄心，立刻‘趁機’就起兵向西去進攻黑汗國了。

  如果程洲現在帶領西州漢兵‘反戈一擊’，去偷襲他的老巢高昌城，一定會得手。因為不僅完全出乎覺魯思的意料，而且在覺魯思那邊有安可緹這個內奸，還有特務史進、桑傑在潛伏，加上這些本地漢兵對家鄉的熟悉，奪取高昌簡直不要太容易。

  幸好程洲的野心更大，還瞧不上他那點家業。

  錫亞卡姆覺魯思完全是站在他回鶻人的狹隘思路來行動，表麵上看起來一切合情合理、手法完美，但世界往往卻未必會按照他的想法去運轉。

  曆史上的‘王莽’、‘楊廣’的很多所作所為，就是犯了這種純以個人立場來決策天下大事的毛病。

  他倆到死還想不明白自己為啥失敗、為啥被唾棄。

  按照他倆自己的那一套邏輯鏈看起來是沒毛病的：我的決策明明都是對天下有益的啊、我的內心都是想作好事的啊！怎麽昨天還歌舞升平、瞬間江山就沒了呢

  你的想法很美好，換到對方的立場就未必了。

  ———

  “看到大家臉上的笑容，我很欣慰啊！”

  程洲很高興‘漢兵’們的情緒變化：你們已經被我的思路牽走了，哈哈！

  “覺魯思弄巧成拙把咱們漢兵聚在一起，這方麵的利好還不算什麽呢！還有另外一個更好的消息——”

  他說到這，故意賣個關子，停住看著大夥兒。

  西州漢兵們趕緊都向前伸長了脖子認真聽。

  “此時的夏國，已經不堪一擊！”

  “當年，我隻憑三千黑豹騎就掃平了青塘叛軍。夏國派‘國之重器’三千鐵鷂子上高原阻擊我，結果怎麽樣？被我程金童全滅、無一生還！哈哈哈我程洲，就是夏國的克星！”

  程洲講到這裏，‘轟’的一下子：下麵的西州漢兵們就炸鍋了！

  “什麽？他就是平定青塘的程金童？”

  “真的是他嗎？我原先就覺著姓程的人也不多啊、大宋派來的這個使節不會就是程金童吧”

  “早就聽說‘中原第一勇士’的威名了，沒想到我耿驢兒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咱們中原的英雄啊！”

  “看程少卿膀大腰圓、雙臂奇長，看來就是那程金童沒錯了。‘摜跤高手’麽，漢人都知道的。”

  “覺魯思當年最怕的就是‘鐵鷂子’。自從鐵鷂子被程金童滅掉之後，咱們西州對夏國的上貢就不準時了，而且還減半”

  “程金童，俺餘得水不會說漂亮話，俺給您磕一個吧！”

  “咚”！

  程洲：

  這位兄弟你是個人才啊！

  他叫什麽、餘得水？嗯，記下來。人才就應該提拔，三千騎裏麵還缺很多都頭、隊正呢！

  ———

  折彥璋看著眼前膜拜她夫君的場景，感覺倍兒有麵子；她小臉通紅，幸福的差點要暈倒。

  同樣一身男裝的玉蘿姍也是驚訝不已。

  她也聽說過‘程金童單臂定青塘’的神跡（越傳越邪乎了），真沒想到跟這個程少卿就是同一個人。

  西州這遠隔中原艱難求生的漢人，最是關注中原的動向，恨不得早一點有個中原英雄來解救他們、維護他們！青塘高原就挨著西州，大宋統製的若羌縣更是隻與西州隔著一條幹河床，程洲的‘英雄事跡’早就在西域漢人中間傳遍了。

  程洲此時手撚胡須，怡然自得。

  在這大宋，下巴上沒有一把長須可是算不得美男子的喲！

  張憲看時間差不多了，在程洲眼神的授意下出麵整理隊形，控製了一下場麵。

  “夏國本來以西州的宗主自稱，這次卻主動找黑汗國和西州和親，表明它是真的山窮水盡了！前兩天已經派你們之中有些人充當斥候，去偵察過此地布防了。整個河西涼州，隻剩下少數鄉兵駐紮。”

  程洲輕蔑的一笑：“你們猜猜沙州城有幾人守門？——隻有兩名老卒而已！”

  “附近的瓜州、玉門、酒泉皆是如此，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好機會啊！隻要我們一舉拿下河西，就可以連通大宋的蘭州府、回歸中原的懷抱。中原就能隨時支援西域的漢人同胞，以後再沒有人敢欺負你們啦！”

  西州漢兵們沸騰了，他們都被這美好的前景鼓動起來。

  “你們隻要隨我拿下此地，不僅可以借此保護你們西州家鄉的妻兒，還能徹底翻身做主人。而收複漢家涼州故土的功勞，會讓你們的事跡萬古流芳、世代被子孫傳頌！”

  程洲把披風解開、隨手一甩（張憲趕緊接住），向前跨步、兩臂張開，氣勢籠罩全場！

  “往年你們被異族驅使著當牛做馬，現在有這麽一個把握自己命運的機會，你們跟不跟我幹？！”

  一片寂靜。

  程洲：完蛋。放了個啞炮？

  這麽尷尬的麽

  “俺餘得水願意跟隨您鞍前馬後，至死無怨！”

  “我耿驢兒誓死追隨程少卿、誰犯慫誰沒卵！”

  “我瞿彪”

  “我”

  西州漢兵們爭先恐後的表態，氣氛熱烈、士氣爆棚。

  程洲擦了一把冷汗：還好還好，剛剛卡住那麽一下隻是緩衝問題。可以認定了，餘得水、耿驢兒這倆人就是人才、毋庸置疑，必須立即提拔！

  ———

  程洲雙手下壓，止住呼聲。

  “我現在公布咱們的‘營號’——歸義軍！”

  “大唐時期張義潮發起的歸義軍，華夏男兒誰不敬仰？今日我們重打‘歸義軍’的旗號，正是為了揚我漢家雄風、光複神州河山！”

  餘得水往地上一蹲，把耿驢兒架在脖子上舉高高。

  耿驢兒振臂高呼：

  “漢家雄風！”

  “光複河山！”

  “歸義軍！”

  “歸義軍！”

  ——

  歸義軍主帥大帳。

  “我命張憲帶人製作了幾麵歸義軍大旗、和各部認旗，待會你們都找張憲申領。”

  程洲召開新歸義軍軍事會議。

  “我以歸義軍主帥的身份正式劃分部屬、任命職階。”

  “命令；折彥璋為歸義軍副將、都統製。”

  “楊再興為前營指揮使、餘得水為都虞候輔助。”

  “陸文隆為後營指揮使、耿驢兒為都虞候輔助。”

  “張憲為親衛營指揮使兼領斥候隊、瞿彪為斥候隊隊正。”

  “玉蘿姍為行軍書記、參謀讚畫。”

  這些任命，都是程洲綜合了資曆和實際需求做出的安排，人事管理從來都是一項複雜的工程，考慮的因素很多。

  比如楊再興和陸文隆，他們倆可以說都隻是掛職；實際操作中由副手執行具體軍事行動，兵法戰陣可不是他倆的強項。

  程洲也不懂古代行軍布陣，但是他懂‘管理出效益’！

  把人才用好、放對位置，這比什麽都重要。

  當初何癲評價“程總管用兵深得韓信兵法精髓”的話，也不完全是胡亂吹捧。

  為什麽《孫子兵法》《六韜》《尉繚子兵法》《吳子兵書》這些兵書都能流傳，而呂後一定要燒掉韓信著作的兵法？

  因為：那些能夠流傳的兵書，都寫的像哲學思辨、像名言警句，並不是一般人能夠掌握的。

  像很多曆史上有名的葬送幾十萬大軍的主帥，哪個不是熟讀兵書的好學生？

  那些兵書，學不學的好，全靠悟性和天賦。兵書一直都在那裏，從中學出成績的軍事專家卻屈指可數。

  韓信的兵書不同在哪裏？呂後為什麽隻害怕這一部兵書？

  他的兵書明明沒有了，怎麽能知道內容呢？

  ——

  可以的。

  從韓信作為主帥的治軍過程可以推斷出來。

  他最擅長的，不是陰謀詭計和韜略戰法，而是‘將兵’！

  例子就是韓信跟劉邦那次著名的聊天，‘多多益善’那句名言，其實本意是指韓信特別擅長管理、擅長治軍。無論你幾萬、幾十萬、幾百萬軍隊，交給我韓信，我都能給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這些‘無往而不利’的精細化管理過程，才是韓信超越時代的思想精髓。

  韓信把它寫下來了，呂後看了，她嚇死了，就給燒了。

  因為，韓信的“兵法”，你隻要對照著書上的漢字去施行就可以了。每個人都能成為軍事家，每個人都是軍神！

  這太可怕了。

  韓信的兵書就是一部治軍操典，把韓信帶兵的時候的每天流程都寫下來了：幾點鍾起床、幾點鍾吃飯、幾點鍾早操、士兵的動作規範、物品擺放簡直就是一部現代軍校教材，你照做就行了。

  《孫子兵法》那些幾頁紙的兵書，對普通人來說簡直像開玩笑，沒法直接引用。而韓信的治軍思想如果真的以兵書的形式流傳開來，那真的是每一個小兵都有機會成為合格將領。

  韓信一定是‘太昊’祖宗玩過的一個‘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