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倫啊！看樣子，你是不能從政了。”

  程洲不得不把對張憲的期望值降低了一些。

  “你就老實在軍中發展吧。你太幼稚、太死腦筋，國家政治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的。”

  “自漢唐以來，華夏因為內亂，造成失去西域達兩百年之久。覺魯思家族盤踞西州三代，壟斷東西商路、大賺特賺；你覺得他會缺女人、缺錢？夏國送的那些東西，對普通人來說算是非常有價值，但遠遠不足以讓一個富三代動心。”

  “而且，凡事都可以從正反兩麵分析。我隻需要把不利的那一麵放大，對覺魯思的核心利益予以提醒即可，他隻要不是太蠢，就必定選擇我方。”

  程洲淡然的說。

  張憲還是不能理解：“覺魯思的核心利益？這和大宋有什麽關聯？”

  他還是在懷疑：哪裏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

  程洲本來以為提醒的這麽明顯，張憲應該能想通裏麵的關節失望。看來腐儒的教導讓張憲中毒不淺呐！

  “張伯倫，我鄙視你！”程洲生氣了。

  “你還常常自詡聖人門徒，子貢你總應該知道吧？我在上中學的時候——哦，你不知道什麽是中學就是我以前看的一篇文章裏，子貢為了解救魯國危難，一個人去遊說齊國、吳國、越國、晉國，最終達到了‘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的效果！”

  “子貢以一己之言就改變了天下局勢，可以說對華夏後世造成了及其深遠的影響！他就是你儒家先賢，你們現在的儒生，都在學些什麽狗屁東西？”

  “董仲舒之後，儒家就糜爛了啊！算了，先不說這些。”

  “覺魯思的核心利益，首先當然是自保。”

  “祖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傳到他這裏，就算你不能開疆拓土，至少不能丟了吧？所以他才這麽謹慎，不敢輕易得罪夏國和大宋任何一方。”

  “可也要看是什麽時候。夏國此刻是有史以來最虛弱的時候，大宋的狀況也很艱難，但畢竟比夏國還是強多了。而且大宋離回鶻太遠了，覺魯思也不知道大宋的危機到了什麽地步。”

  ——

  “夏國虛弱也就算了，可它偏偏還自我暴露命門！”

  “沒錯，就是李安的主動和親！”

  程洲直搖頭：“以前大漢、大唐主動和親的時候是什麽狀態？不到危機關頭，誰願意這麽幹？你說回鶻應該和才平定青塘不久的中原正統王朝結盟，還是應該和岌岌可危托兒賣女的夏國結盟？”

  “何況夏國李安還將公主八個八個批發價的往外送這就是自尋死路！你張憲的說法也太可笑了，送八個美人來表現誠意了？嘿嘿，恰恰相反，這隻能證明夏國山窮水盡！以前夏國一直是騎在西州回鶻頭上作威作福、收取貢稅，現在突然倒貼，正是亡國之相！”

  “如果一直欺壓你的惡漢突然變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娘子，那西州還有什麽理由不狠狠的撲上去蹂躪一番、報仇雪恨呢？”

  “我給覺魯思一分析，他就懂了。”

  折彥璋看程洲聊的久了，跑過來給他送來水囊。

  程洲喝了一大口，依然是口沫橫飛的教訓張憲：“你說我們大宋什麽都沒有給覺魯思？你錯了，大宋給了他最重要的東西——‘尊嚴’！大宋滿足了覺魯思的虛榮心。這個‘高昌王’頭銜的價值，是夏國的再多財寶美女也比擬不了的！”

  “當一個人不缺錢不缺女人的時候，他最想要的，是名、是榮譽、是萬古流芳！這個，夏國能給他嗎？它給不了。”

  “夏國在叛亂獨立以前，不過隻是大宋下屬的一個軍州，後來獨立了還要經常向大宋和遼國表麵稱臣。別看隻是表麵稱臣假裝屈服，長遠來看，對夏國的名譽造成了極大傷害，嚇退了它潛在的盟友。”

  “所以，有很多古人麵臨危難的時候堅貞不屈、死拚到底，並不是因為他們特別笨、不懂委曲求全的道理；而是因為何時投降也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有的時候是不適合投降的，對方明顯沒有招降的誠意；投降了也隻有死路一條，自己名聲還臭了。還不如放手一搏，贏了就能翻盤，死了還可以留下美名！”

  ———

  “夏國王、大理王、安南王、朝鮮王、青塘王都是大宋欽封的。大宋占據中原，大宋就是天下正統、大義在手！中原封你為高昌王，你覺魯思才可以把這個王號萬代世襲。”

  “此後，你的子子孫孫都會供奉你、紀念你，你覺魯思就是回鶻的萬世王祖！”

  程洲說到這裏，想到覺魯思當時被自己忽悠的‘嘎嘎’直樂，他有點想笑。

  “所以，我程洲找你覺魯思借三千兵馬不過分吧？而且，我借兵是為了去滅了夏國，你回鶻才能放心向西的去攻滅黑汗。這種雙贏的好事，你覺魯思沒有理由不支持。”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西州回鶻其實很想擴張。隻是因為夏國在你回鶻背後，導致你們一直沒法專注於西進計劃！現在，夏國把軍隊都調到遼國邊境，而我帶兵馬去滅夏國。而‘黑汗國’把數萬精兵借給了夏國，你覺魯思也正好趁機對黑汗用兵”

  “如今正是風雲際會之時，當年統領一州之地的李元昊都敢自立夏國爭霸天下！你覺魯思也是回鶻大英雄，你就甘心在這大盆地裏混吃等死？”

  “如今你高昌王的名份在手，隻要你攻滅了黑汗，波斯就唾手可得；稍事休整，再南下推平‘於闐國’、經略天竺萬裏沃土還怕你覺魯思不能成為蔥嶺之王？”

  “匈奴、突厥、鮮卑、契丹這些民族都曾經稱王稱雄、爭霸天下！你們回鶻絕不比他們差，就隻是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全族‘共主’的出現來引領。高昌王，這個‘共主’就是您了。”

  “您現在才三十八歲，正是年富力強、大有作為的好年華。我看以您的能力，最終成為與中原皇帝鼎立的‘千古一帝’也不是奢望啊！”

  說到這裏，程洲嘴巴都累了。

  “我當時，就是這麽跟覺魯思說的。”

  “張憲，張伯倫？你覺得怎麽樣，我這番話說的還湊合吧？”

  ————

  張憲：

  “湊合、哦，不是不是湊合，是這也太驚人了！程少卿您的這樣一番言語，我我覺得，覺魯思被說動也是必然嘿嘿！”

  程洲倒是並沒有太多得意的表情，淡定從容才是裝*逼的更高境界。

  楊再興、陸文隆也騎馬趕過來了。

  他倆按照程洲的布置，領三千精騎選好攻守兼備之要地安營紮寨。

  程洲對他們揮了揮手，打個招呼。

  “所以呢，跟任何人合作，都要結合‘理想和利益’一塊談。像你的大儒老師那樣隻講‘道德感化’‘人倫大義’，你覺得對覺魯思有用嗎？”

  “誒其實，朝廷尚書門下省和樞密院都沒有說過封覺魯思為高昌王的事。他們從來不懂怎麽跟回鶻打交道，對這些也蠻夷根本不屑一顧。封覺魯思為王的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我自作主張叫彥璋寫了一張聖旨，隨便買了一塊和田玉當玉璽，反正此地玉石也真個便宜。我解釋說玉璽上麵沒有字，是因為不知道回鶻人有什麽喜好，你覺魯思拿去自己想怎麽刻都行，他還挺高興的呢！”

  “這次我封覺魯思為高昌王，屬於事急從權；再興、文隆你們都要給我作證，哈哈！”

  “什麽？”

  “事急從、從權？封王這種大事也可以自作主張的麽？程少卿您您您”

  張憲腦子要爆炸。

  他的世界觀被徹底顛覆。

  天呐！程少卿簡直太膽大妄為了，他這是致趙官家的威儀於何地？看他毫無心理負擔的樣子，他心裏還有忠君之念嗎？

  ——

  “張憲啊，你看看我們幾個，有像你那樣驚訝的嗎？”

  楊再興萌萌噠對張憲說道，一張巨大的醜臉帶著滿腔真誠。

  “就是就是，原先平定青塘的時候，那個青塘王還不是程少卿先給他封的，事後朝廷也追認了。我們來到遠隔萬裏的西域破壞夏國與西州回鶻的聯盟，很多事隻能先斬後奏，盡所有的可能達到目的。”折彥璋也趕忙來護夫。

  “哈哈！我看呐，程少卿您不如去把黑汗王、波斯王、身毒王（印度）也都給封了，叫他們這些番邦都臣服於我們中原大宋，天下可定矣！”

  一身‘書生氣’的陸文隆也來嘻嘻哈哈的起哄。

  “打住打住，你們豈可妄言欺君啊！”

  張憲心說你們這是真把程少卿當作皇帝了，隨便就往外封出一大籮筐的王爵？

  他聽的驚心動魄、渾身直打擺子，簡直要從馬上摔下來——你們別再刺激我啦，我隻是個從小被灌輸‘忠君愛國’的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