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過了這片胡楊林，就出了大宋所屬的若羌縣；前麵就是西州回鶻（新疆）地界。”

  桑傑指著前麵的地形說道。

  “嗯，今晚在這裏宿營。我教了你們畫地圖的方法，你把這一帶的的地圖也畫下來；然後把從蘭州一路來畫下的地圖交給若羌縣急遞，送回大宋兵部圖鑒司存檔。”

  大宋的官方並沒有強製出使團隊測繪地圖的製度，也沒有重視過這個事。但是很多有心人、尤其是那些憂國憂民的民族脊梁，他們得到出使外國機會的時候，都會不辭辛苦的盡可能的搜集沿途信息，以備不時之需。

  像張叔夜出使遼國，就將其使遼搜集的信息歸納為山川、城郭、服器、儀範五篇。沈括出使遼國的信息搜集則包括“其山川險易迂直、風俗之純龐、人情之向背”等。

  還有吳兢《宣和奉使高麗圖經》，苦心孤詣的書畫標注，記錄了高麗的山川風俗、典章製度、接待禮儀、往來道路等，凡二十八門、三百餘條科目

  這些人作的吃力不討好的事，都是那些大儒所不屑一顧的‘些末小道’！

  像司馬光、文彥博這些儒家鼓吹的所謂大賢，就絕不會幹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畢竟‘半部論語可治天下’。

  而張叔夜、沈括、吳兢這些真正為民族、為國家做實事的真英雄，一直被誇誇其談的儒家刻意忽略和貶低。這種‘崇尚清談、不事實務’風氣延續了幾千年，實在是華夏文明的悲哀

  ——

  “程少卿，那夏國奸細汪崇勳，不是被您生擒抓回東京獻俘了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青塘？”楊再興的這個疑問憋了很久，隻是一路上沒有合適的機會，到了大宋邊境，他覺得可以問了。

  程洲很欣慰：這個楊再興，這兩年長進了很多啊！還知道這個話題敏感呢，在青塘的時候把話留在心底這麽久沒問；實在難得！

  折彥璋、陸文隆、史進、張憲、桑傑幾人，其實也有這個疑問，聽楊再興問起，都看著程洲。

  “帳篷裏就我們幾個，都是手足兄弟，告訴你們也無妨。”

  “這個事，掌管皇城司的內侍楊戩早就偷偷通告與我。那汪崇勳，因為在青塘之戰中舍死掩護李安逃跑，李安就是現在的夏國新國王。他親口答應過一定會救汪崇勳回國。”

  “於是李安就出錢賄賂我大宋皇帝的相好李師師和三皇子趙楷，那趙楷竟然串通兵部主事將汪崇勳掉了包，放他逃回夏國。”

  “事後皇帝得知了，但礙於愛子趙楷和李師師的情麵，就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原定的公開斬首示眾，也不了了之。”

  楊再興聽了，騰的站起來，怒不可遏：“好個不曉事的皇帝！我等廝殺漢，為國打生打死，所為何來？”

  史進也是嘿嘿冷笑：“哼！趙官家何等享樂？建墾嶽、置仙觀，搜刮天下奇珍異寶，竟然還不滿足，收受敵國賄賂放跑程少卿舍命擒獲的悍將！太讓天下人寒心了吧？”

  “這汪崇勳，可謂大宋宿敵！領兵三十年，屢次在邊境挫敗宋軍攻勢。”書香門第出身的張憲知道的資料顯然更多。

  “當初家父聽說程少卿擒獲了汪崇勳，大為驚喜，還曾上表恭賀。三皇子如此行徑，的確可恥！”

  程洲聽了張憲這番話，心裏豎起了大拇指：好你個張憲，給你隱晦的裝了個逼——既然有資格上表恭賀皇帝，你老子五年前，就算不是高官也得是個翰林院的教授啊！

  ——

  但對於這件事，張憲隻輕飄飄的罵了句三皇子“可恥”顯然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憤怒。

  張憲畢竟是原曆史跟隨嶽飛赴死的忠君派啊！所謂書香門第的出身，腦子被洗的太嚴重；隻知道忠於趙家朝廷，不知道忠於天下。

  “哈哈哈何止可恥？趙官家荒淫無道，逼迫的中原民怨沸騰反塵四起；就程總管一人就滅了多少叛賊？”沒想到十六歲的陸文隆突然憤然發聲。

  他平時很少說話，這兩年程洲一直在給他補文化課，悄悄的給他‘夯實’革命思想。

  “他趙官家卻不珍惜下麵這些人為國家的付出，放跑的汪崇勳老賊，差點又在這青塘發動叛亂禍害大宋！嘿嘿，好個浪蕩天子！當初祖輩能奪江山，他以為就丟不得江山麽？”

  張憲聽了大驚，起身就要批駁陸文隆的大不敬之言

  程洲擺擺手，製止大夥的自由辯論；批鬥大會得適可而止，放任下去可就要形成對立了。

  “那汪崇勳，我交給了隴右都護府。何灌何總管這次眾目睽睽之下將他押送回東京，大張旗鼓的再次獻俘！我倒要看看趙官家怎麽對天下人交代；難道他對大家說——其實，你們這次抓的是汪崇勳的雙胞胎弟弟？哈哈”

  這次，程洲和何灌算是把趙宋朝廷得罪狠了，等於是直接打臉。

  可是在國法軍規來看，這抓到夏國大將很明顯又是大功一件，你趙宋朝廷不獎勵他倆還不合適——這太鬧心了！

  趙官家丟臉，程洲長臉！個人威望的此起彼伏，持續下去總會發生質變的

  “哈哈，天下反賊四起，很明顯不喜歡趙官家的百姓還是挺多的。不過，我們作為華夏一份子，要多盡本分、少吐怨言。挽神州於危難之中的方法還有很多。待這次完成出使任務返回中原，我和諸君一起努力、重鑄華夏！”

  程洲今天適逢其會，正好把心思再挑明一點，讓張憲再陷入的深一點，把大家牢牢的綁在一條賊船。

  一個團隊的奮鬥目標和‘主*體思想’，要不停地灌輸、不停的洗腦；這是一個需要堅持不懈的長期工程，沒有捷徑。

  ——

  “少卿，少卿！”

  程洲半夜睡的正香，突然被值夜的史進叫醒。

  “少卿，我在巡查的時候，發現異動，可能有敵襲！”史進眉頭緊皺。

  程洲、折彥璋趕忙穿衣，隨他來到駱駝陣邊沿。順著明亮的月光看去，遠方的確有一支隊伍緩緩而來

  “傳令下去，熄滅篝火，弓弩上弦，準備迎敵！”折彥璋沒有猶豫，迅速的下達命令；這就看出將門世家的軍事素養了。

  這種時候，程洲是不會出聲幹涉的，就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

  很快，這邊“大理國”茶葉商隊五十七人就做好了應戰準備。其中五十人都是挑選的熟練弓弩手裝扮的夥計，另外七人，當然就是程洲這核心七人。

  遠方的隊伍也走近了，在約五十步外的幹河床停下。

  遠遠看過去，對方也是有馬、有駱駝，駝附著很多貨物的樣子。

  “程少卿，我覺得是駱駝陣暴露了我們的身份。”張憲很快想明白了。

  程洲一聽就懂了：肯定是這樣。

  西夏既然都在青塘中心搞風搞雨了，那在這必經之地派人攔截大宋使團也是必然的。我光想著裝扮成商隊，但是百密一疏，總有遺漏的時候啊！晚上宿營為了保障安全，折彥璋指揮眾軍漢，將一百匹駱駝和貨箱行李，按軍旅慣例紮寨布防。

  這裏畢竟是人來人往的商道，傍晚時分就有幾騎從此經過。懂行的一看這軍陣，就知道我這個“大理國商隊”有問題。如果是西夏的哨探，馬上就能判斷是大宋的使團來了。

  可是，這西域畢竟危險，晚上宿營的安全也不能不布置，兩難！

  ——

  兩隻‘商隊’靜靜的對峙。

  終於，對麵一騎上前。

  他大聲喊話：“我們是大食商團，前麵可是東土商隊？”

  程洲對張憲點點頭，“不管他們是不是敵人，我們先作最壞打算。隻要我們移動一下，就能試探出他們的目的。你不用出去應對，就藏身在陣內搭話、拖延片刻。如果對方進攻，你就去到‘坤’位埋伏。”

  程洲又對楊再興命令道：“你和桑傑帶三十人從後門悄悄轉移，到左後方的那個沙丘埋伏。”楊再興領命而去。

  對史進命令：“你帶二十人，先到坤位待命。”

  程洲：“彥璋、文隆，快快上馬，驅趕駱駝往後麵突圍。”

  張憲向對麵喊話：“我們是大理國商隊。你們即是大食商團，你卻為何漢話如此純正？”

  “噢，大理國的朋友，您好！我叫安可緹，是大食巴格達商團請的通譯，在大宋生活十年了，漢話自然的好。”

  張憲：“你們深夜不宿營麽？這樣趕路太危險了吧！”

  那安可緹回話：“哦，我親愛的朋友，我們已經耽誤了交貨的時間。今晚月光如此皎潔美麗，它一定是在安撫旅人憔悴的靈魂；腳步匆匆的我們，並不孤單！”

  張憲：

  這，難道西域人說話天生就這個調調嗎？有點意思喔！

  “啊，我的大食朋友，你們有多少人、多少馬匹、多少駱駝？又要去向何方？”

  安可緹正要回話，突然發現些什麽：隻見“大理國”商隊的貨箱陣後麵，駱駝和馬匹都向後跑去，提速、越來越快顯然是有人驅趕遠離。

  安可緹大急，“我的東土朋友，你們為什麽突然退走？不要怕”

  隻聽得他身後的主將卻在大喊：“你中計了混蛋！夏國勇士們衝啊，殺宋狗！不留活口、殺——”

  “轟隆隆”的一陣騎兵衝刺，迅速越過安可緹。

  那“大食商團”此刻掀開纏裹的頭巾，露出西夏騎士的真麵目。

  安可緹一個人尷尬的留在原地，目送著夏國的六十名夜魔精英氣勢洶洶的衝向宋軍貨箱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