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摜跤之王
作者:程鋒破浪      更新:2022-02-26 04:55      字數:2793
  一切都因“摜跤”而起。

  摜跤這股風潮演變成今日這般模樣,溯源卻是在西軍(陝西境內與西夏對峙的軍隊,統稱西軍)。摜跤是軍中殺人技,西軍鎮守的地域與吐蕃、西夏國土犬牙交錯,西域狄夷各部族,皆長於徒手相搏,敵我攻防日久,自然會互相學習。

  西軍經年累月操練,將徒手相搏之術發揚光大,隨著老兵、殘卒卸甲歸家,摜跤就在全國興起。

  摜跤,絕不是後世那種比賽第二、友誼第一的‘摔跤’比賽。

  摜跤天生帶有殺伐之氣:就是要凶狠,就是要搏命!

  抱、摔、抓、拌的招數之外,什麽扣、摳、擰、扭;掏、拐、頂、掐有什麽招式,盡管使出來!

  其實宋代的摜跤很像墨西哥職業摔角。

  上場不能帶任何器械,要搜身,還要士紳簽擔保、自簽死傷勿糾文書。雖說是很危險的運動項目,但大部分比賽還是以一方認輸和氣收場的,不過每年也有幾場生死局。

  而規則保守的相撲,就條條框框太多了。核心宗旨是:點到為止、不能見血。正規的相撲,還必須道場禮儀做全套,更像是娛樂遊戲。有時候相撲手上場隻走個過場,大家隻為了欣賞相撲前後的準備儀式,比賽本身變得不重要了;這更像後來的茶道。

  當然,民間有些打色*情擦邊球的私宅相撲又是另一回事了。

  ——

  魚鰍兒的自白:

  自從今日傍晚某個熟悉的身影路過之後,我就心神不寧。那裹布纏頭的異國情調打扮,多半是為掩人耳目。現今西去的西域商道早就斷絕,大食(阿拉伯)胡商都是走海路而來,但聚於泉州市舶司而已(魚鰍兒倒是在市井茶肆裏長了不少見識)。那個身影,很不對勁總覺得,似乎疏漏了哪裏?

  丁文他們三人,又在吳家大院裏飲酒作樂吧,卻編排我秋夜裏到這喝西北風。我明白,是丁文對我的懲罰,我沒有怨氣。在那次收買蠻癡兒的事上,我確實辦得不漂亮

  平時我跟蠻癡兒最是相熟。

  他尊重摜跤,真的把摜跤當做一件很神聖的事,全力以赴,樂在其中。蠻癡兒是個自帶豪傑氣度的真正摜跤手!稱讚他為豪傑似乎有點奇怪,看他十六歲的娃娃臉麵容,他隻是個單純小孩啊!

  可這卻是我們大多數人對他的看法長此以往,數年之後,蠻癡兒必定打遍跤場無敵手,成為一代宗師,揚名天下可是,如此大才,卻被我們扼殺了;我不知道別人怎麽想,我是覺得很遺憾的

  ——

  程洲為何得名“蠻癡兒”?因為:十'勇'不敵一'蠻',十'蠻'不敵一'癡'!這是江湖老話,程洲竟集'蠻癡'二字於一身?

  首先,這小孩五歲就開始與人'搭手量骨'(啟蒙摔法,隻準用手掰關節),他極聰明,且有悟性;猶善偷師,他既能使巧勁,卻更能拚命死鬥。

  程洲但逢得知誰人有妙招絕技,必飛奔而去拜師。雖百辭而不折,上山下河的癡纏追尋,跪到你無處可躲,教他為止;雖隻十六歲,卻已經有了十年強悍摜跤經曆,隱隱已集眾家之所長,在技術上沒有明顯的缺陷。

  程家曆來以書香門第自持,許多程氏宗老見了他都痛罵狠批。其實這樣更導致程洲在跤場不管不顧的玩命,誓要博出一個大名!而且他年級小、沒有雜念、沒有顧慮。

  若他拚命打贏了偌大漢子,眾鄉鄰自當刮噪傳揚少年好厲害;而某壯漢就算贏了他(勝也是慘勝,想贏蠻癡兒也不容易),卻於自己聲名無甚益處。

  這次丁文指派“魚鰍兒”從孟津縣找來‘黃河跤王’下山彪來對陣‘少年跤王’蠻癡兒,可以說是很有賣點,在小城伊川絕對算得上盛事一件。連幾個在上洛身份尊貴的良善官人也來湊趣,丁文四人正待在這場盛宴中大撈一筆。

  有意思的是:外地見過大世麵的人物幾乎都押“下山彪”贏,而伊川本地人都支持蠻癡兒。這主要是小地方沒見識的民眾,常常感情大於理智,支持自己老鄉是本能,何況他們大多沒有出去見過世麵,根本不知道下山彪的厲害。

  丁文四人渣組合,就是想用這次機會榨取這幫坐井觀天“土老帽”的錢財。唯一可慮就是,他們也非常熟悉蠻癡兒,對他的戰鬥力也吃不準。

  因為蠻癡兒上場這麽多次,成績起伏很大,很不好定義他的實力到底屬於哪個級別。而蠻癡兒有時候會在跤場走神,他隻要發現對方功法有特點、或是戰術設計上很新鮮,他第一反應是想觀摩學習,化為己用。

  於是就導致很長時間拿不下對手,甚至因為給了對手太多機會而輸掉。雖然丁文他們相信'下山彪'的實力更強,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安排魚鰍兒去拉攏蠻癡兒,勸蠻癡兒主動輸掉。

  ——

  魚鰍兒的自白(續):

  我們這些跤場廝混閑鳥,是在跤場周遭刨食的野狗,經年累月隻為鑽營求財。

  有道是:刀口弄險終傷人!難免會有被逼殺人的那一天,沒想到卻是落在你蠻癡兒身上。你姐姐一個柔弱女子,我卻是不願意殺的;可那丁文多智近妖,不得不服。他隻要看我一眼,就似乎穿透了我的心思;他心思縝密,想必明日會支派別人結果於她,唉,卻又是一樁憾事

  ——

  快到家啦!

  眼看著熟悉的小院,程洲輕手輕腳的,慢慢沿著院子周圍警覺的偵察了一遍誒?魚鰍兒不知去向,沒有了蹤影——程洲突然想到“不好!會不會魚鰍兒進院裏對付姐姐去了?”

  他趕緊翻牆,跳進院內,迅速跑到廂房前,就去側耳聽屋內動靜——姐姐的呼吸聲,有些滯澀,似乎是很難受。這一天的沉重的心理壓力,讓她無法安穩睡眠。姐姐的偶爾夢囈中,還夾雜著含糊的低聲哀喚:“父親、母親返來弟弟好慘十塊瓦宗祠哥哥返來”

  程洲傾聽良久,也是淒然。他默默回到自己挺屍的中廳,在涼席上盤腿坐下。“這魚鰍兒,我還擔心他衝進來對姐姐不利呢他去了哪裏?是偷懶回去睡覺、還是逃了?以他平日做派,雖然不是良善之輩,但卻也分得輕重。今夜是性命攸關的節點,他應該不至於回家睡懶覺。那會去了哪裏呢”

  程洲看向門外,幹燥的秋風,漫舞枯葉。遠遠的,吳家大院的方向依然是火光衝天

  好個秋風,有時就把火舌一卷,卷住那火舌旋轉起來,轟的躥起幾丈之高;有時卻把火舌一兜,兜住那火舌如火龍擺尾,左掃右燎、搖曳多姿——端的是一場風風火火、酣暢淋漓、毀屍滅跡的好火!

  嗯,那溜滑的魚鰍兒,應該是看見火勢,立刻明白大事不妙,即刻離開了這裏。他第一可能,會先跑回吳家大院看看具體情況、探查一下丁文三人下落。如果找不到這三人,那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出大麻煩了;他很可能回家收拾些財物潛逃,先避避風頭再說。

  好你個滑不留手的魚鰍兒,這一逃,想找到你可就不容易了。

  算了,他們殺了我一個,我滅了他們三個,他跑了就跑了吧。

  記得他提過老家是河北真定府,正名叫徐鱗北地漢兒‘徐鱗’啊(魚鰍兒)!經此一劫,說不定對你也是件好事;希望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就此成就一番事業也未嚐可知。

  程洲感覺這個大事件終於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他“啪”的一下子就躺倒在挺屍涼席上沉沉睡去。他實在是頂不住了,這才來北宋一天啊!太刺激、太累了,體力和精神上的消耗太大

  ——

  “啊——!”一大早起來,程淑就驚聲尖叫起來,“弟弟、弟弟啊,都是姐姐不好,我不曉得、不曉得拿被子遮住你!害你被長胡子(農村對老鼠的稱呼)咬爛了耳朵,還,還咬壞破了頭皮嗚嗚”!

  程淑哭著哭著,因為過於痛惜懊悔,導致心情激蕩,加上昨晚又沒休息好竟然“嘭”的一聲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