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94.戰爭打響
作者:山有木兮      更新:2022-02-25 15:27      字數:3590
  Chapter94.戰爭打響

  北皇城內,依舊是一副被風雪蒙住了麵容的模樣,山巒嵽嵲之間,寒鐵關城樓上,畢海生皓首蒼顏,矯首凝視。城下,五萬兵馬集結,左手持盾右手執矛的士兵們在凜冽的寒風中麵色凝定,厚重的鎧甲在紛飛的雪花中發出無聲的低吼。

  畢家為大燮王朝守衛邊疆整整三百年,一代又一代人為了保衛國家而獻出了生命。可是現在,這個他們傾注了畢生精力去守衛與保護的王朝,卻在一步步走向覆滅。

  畢海生用餘光將站在他身邊的燮靈霄打量了一遍,當年那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一轉眼竟然已經變成了風華絕代的皇太子。曾經屬於孩童的那份無知和軟弱已經被無數次似火驕陽的錘煉和淒涼明月的悲愴磨光,剩下的,隻是一份卓絕的大義。

  哪裏見過要造反的皇太子?

  畢海生抿了抿嘴角,薄而發白的嘴唇勒成了一條線。

  “太子殿下,我再問你一遍,你來找老夫,是否就是為了讓我出兵助你攻下皇城?”

  燮靈霄沒有回答,卻是揮手指著城下的一幹勇士道:“今日我等出兵直搗皇城,願隨我者響應!”

  那城下黑壓壓的一片,如山雲如海礁,五萬人齊整地舉起手中的長矛,大聲喝道:“願意!”這兩個字浩浩蕩蕩,在飛雪之中一層一層地鋪散開去,排山倒海地從畢海生頭頂掠過,向更遠的山巔奔去。

  燮靈霄滿意地勾了勾嘴角,側身恭敬地向畢海生深鞠了一躬,“王爺明鑒。”

  “哈哈,小小年紀,有這般氣概,老夫奉陪到底!”畢海生那鐵一樣堅毅的表情被爽朗的笑聲衝破,好像沉寂了多年的白首之心又在年輕人的一腔熱血之中蘇醒過來,煥發出了嶄新的活力。

  鎮守寒鐵關的精兵八萬,其中五萬人,開始向龍煌城進軍。

  龍煌城內,卻是沒有一絲風,沒有一片雪。

  整個國都都在一種死一樣的壓抑的冷中瑟瑟發抖,沒有聲響,沒有人。昔日繁華熱鬧的街道,人頭竄動的茶樓酒肆,門庭若市的戲院賭場,此時此刻,空無一人。

  幾乎是所有的房屋的門楣上都掛著一條白色的長絹,大戶人家裏的白絹更多,院子裏還鋪著滿地的白色紙花。四下裏望去,龍煌城內白茫茫的一片,好像從來沒有這般素然過。

  虛掩的屋門裏,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聲啜泣,無論男女老少似乎都躲藏在房間內,或是跟家人抱作一團痛哭流涕,或是一個人沉默著落淚。

  一股濃烈地悲傷從龍煌城裏溢出來,還在以山洪之勢向大燮王朝的各個角落擴散。

  他們的王主死了。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被天神選中的王主會在王位更迭之前死去。

  在虛偽的祥和之中度過了數不清的春夏秋冬,日日夜夜,原來隻是南柯一夢,睜開眼來,才發現所有的平靜安寧,所有的繁榮輝煌,都是紙糊的背景,輕輕一戳,便是滿目瘡痍。

  也許在別處,悲傷會有,恐慌也會有,卻萬不會像龍煌城這樣被痛苦與不安壓迫得喘不過氣來。龍煌城的上空好像彌漫著一片灰色的大霧,凝重地遮擋住每一寸陽光,也抹去了所有的希望。好像燮九生死了,他們也活不成了,整個王朝都會覆滅,沒有人能夠逆轉這杌隉不安的局勢了。

  而能夠讓這種至悲的氣氛籠罩整個國都的也隻有紫流飛一人。

  燮龍宮內,所有的人都穿著素白得一塵不染的麻衣;流雲台上,一隊朝臣、一隊嬪妃、一隊皇兒皇女,皆掛著悲傷的表情;流雲台下,一幹侍衛宮女低頭默哀,黑壓壓的一片像是淤積的泥沼。

  可是他們心裏是不是真的感到悲哀與痛心就沒有人知道了。

  真正單純為燮九生和靜姝兩條人命的消逝感到悲痛欲絕的,目前恐怕隻有燮靈染一人。她甚至沒有見到自己親生父母的最後一麵,就被拉來參加這場玩笑一般的葬禮。兩具棺材橫在流雲台中央,隨著宮人將棺蓋蓋好,靈染覺得有好些美好的、幸福的、讓她感覺到這個世上還有溫存和愛的東西都連同著一起被關進了黑暗之中——和早已冰冷的兩具屍體一起。

  哥哥,你在哪裏?你在哪裏?父王和母後都去了,你可知道?快回來吧……快回來吧!

  靈染的麵容已經被交錯的淚痕畫得不成樣子,心裏卻還一直呼喚著燮靈霄的名字。現在,她在這個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隻剩下燮靈霄一個了。

  紫流飛站在高台之上,睥睨著腳下或是愚昧無知或是脆弱疲憊的生靈,臉上掛著虛假的沉痛神情,心裏卻是說不出的不屑。那些服從於他的,受製於他的,或是想要反抗他卻無力回天的人,紫流飛都要把他們折磨到死才甘願。而一些人死了,便會牽動另一些敏感纖細的神經,讓更多的人痛不欲生。

  站在紫流飛身後的兩個小丫頭開始灑紙花,紫流飛就站在高台上開始說些違心的悼詞。可他越是誇燮九生生前多麽英明神武,靜姝生前多麽母儀天下,燮靈染心裏就像是一層層被揭了皮似的難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一句一句像是荊棘的種子埋在心裏,從血肉裏刺出來,慘不忍睹。燮靈染紅腫的眼眶裏還噙著淚,她怒視著紫流飛偽善的臉孔,柔弱的身體不停地戰栗,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皮膚下麵衝將出來。

  這一切紫流飛都看在眼裏,可燮靈染越是痛苦越是憤怒他便越開心,說得也更加激動。

  然而,就在他得意洋洋地講完最後一句話,宣布入葬儀式開始的時候,卻有一個守門的士兵從宮門一路跑來,不顧台下侍衛的攔截,徑直跑上了流雲台。

  “稟告宰相大人,城門外有一批兵馬正向龍煌城靠近。”

  “是什麽人的軍隊?”

  “看著裝……是北皇畢王爺的寒鐵軍!”

  紫流飛挑了挑眉——畢海生?老骨頭一把了還出來逞什麽能?哼,燮靈霄和池淵倒還真的請得動他!可惜,不管他們請來了誰都沒有用了……

  燮靈霄和畢海生帶著五萬精兵衝進龍煌城時,隻看到視線所及之內鋪天蓋地都是靈絹,雪白的一片,茫茫天地之間沒有半點生氣。

  原本就躲在家裏不敢外出的百姓們聽到大街上傳來兵馬的吵鬧聲,把門關得更嚴了。他們愈加肯定,隨著王主的死,越來越多的厄運會接連而至。也許第二天睜開眼,大燮王朝已經覆滅了;也許第二天,已經睜不開眼了。

  燮靈霄揮了揮手,整個軍隊便一排一排地停了下來。他們行軍至龍煌城外圍的州鎮時便斷斷續續地見過幾抹飄在風中的白色,燮靈霄心中就有些猜疑。可是進了京都,滿天滿地都是白綾,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令人生疑的程度了。

  舉國上下,誰的死可以牽一發動全身?

  除了一國之君,無他。

  楚風暝見了這副景象,也猜到發生了什麽,他有些擔心地瞥了一眼燮靈霄,剛好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畢海生的麵色沉了沉,低聲道:“太子殿下,當務之急……”

  “我知道,繼續前進!”

  燮靈霄一咬牙,兩股之間狠狠一夾,赤虯便嘶吼一聲向前奔去。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相信王主已經死了,在他沒有親眼見到自己父親的屍首之前,他也絕不承認!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五萬死心塌地願意為他效力的將士,就為這五萬分的忠心,他也不能動搖!

  可是軍隊衝到燮龍宮北麵宮門口時,卻從頭頂厚重的雲層裏傳出一聲悠長的簫聲來。

  燮靈霄抬起頭來,發現宮門上坐著個二十出頭的女子,一身輕紗,一管洞簫,就那樣旁若無人地吹著,雖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

  燮靈霄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簫聲,卻記不起來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聽過。那被風撩起的輕紗也似曾相識,可是那段記憶卻模糊地像是氤氳在宣紙上的水墨。

  畢海生在身後提醒他不要停下,可是說話的當口,那女子就已經從宮牆上躍下來,擋在了路中央。

  “汝等不可再進。”聲音很平靜,卻也很堅決。

  燮靈霄皺了皺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沒有貿然行動。但畢海生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馬而出,他手上的大關刀長足八尺三寸,重有五十六斤,可是拿在他手上卻輕巧得如同一把短劍。畢海生錚錚白發在頭頂根根立起,年過半百可威風不減,他顧及對手是女子,隻是用刀柄橫掃過去。但是身著青綠色紗裙的女子卻沒有閃躲,直麵著氣勢洶洶向自己衝來的畢海生吹起了簫。

  畢海生覺得自己的眼睛黑了一瞬,待視力恢複之時,女子竟已經繞到了她的身後。緊接著她用洞簫在畢海生坐騎的後腿上用力敲了一下,馬兒便猝不及防地跌在了地上。畢海生跟著一起倒了下去,他在地上滾了兩圈順勢爬起,身上沾了一層泥土可關刀卻還緊緊地握在手裏。

  畢海生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眾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所有人都還沒能理解女子究竟施了什麽樣的法術的時候,簫聲卻又起了。

  這一次畢海生明白那女子究竟有什麽能力了。

  因為他手上關刀的觸感消失了——他的觸覺消失了。

  方才也是,視覺突然就中斷了,雖然隻有一瞬間,可是確確實實什麽也看不到了。

  於是畢海生向燮靈霄喊了一句:“太子,莫聽這簫聲,它能奪人五感!”

  可是燮靈霄卻隻能看見畢海生的嘴唇翕動,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麽,耳邊隻有那瘮人的簫聲徐徐地吹入,一點一點,正在慢慢地侵蝕所有的神經。

  燮靈霄通過唇語讀出了畢海生的意思,但是卻沒有辦法克製那女子。如果這個時候靈染在身邊的話……

  染兒,你在哪裏?

  燮靈霄有些無助地向深宮裏望了望,可是那深綿的眼波卻被吹簫女子的輕紗擋住了,他對上一片沉靜而又悲憫的眼眸,可是那片漆深的眼底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與此同時,燮靈染正被關在懷靈殿裏,紫流飛籠絡來的勢力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派上一點點用場——門外把守的侍衛都是庸臣們手下的士卒。

  靈染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燮靈霄的名字。

  宮內,宮外,兄長,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