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68.悲痛欲絕
作者:山有木兮      更新:2022-02-25 15:26      字數:3256
  “你不能死。”

  一個高曠的聲音如雲如霧地盤亙在蕭毓晨的腦海上空,這聲音蕭毓晨以前也聽到過。雨夜、汗水、山茶花——沒錯,就在他與皇太子賽馬的那個晚上,這個聲音也是這樣如雲如霧地出現過,他說“你必須回來。以完成在我生命中上演的這場絕大而沉默的獨幕劇。這是你的使命。”

  蕭毓晨迷茫地環顧著四周,周圍漆黑一片,他什麽也看不到。奇怪,自己不應該是被那黑衣男子一劍刺中了心髒麽?為何還有意識?這裏又是哪裏?

  恍惚之間,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紅色的光芒,蕭毓晨被強光刺痛了眼睛,再睜開眼時,竟看到,竟看到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摸一樣的人出現在眼前!

  一樣的墨色長發,一樣的黑色錦衣,可眼前的男子卻明顯帶有更加高貴更加邪魅的氣質。

  蕭毓晨下意識地叫出一個名字,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條件反射嚇到了。

  “芷軒?”

  男人笑了笑,輕啟朱唇道:“沒錯,我就是芷軒。”

  “可是你怎麽會……”

  “我一直都在你們身邊,自你來到這裏時起。皖用陰陽之術召喚我的魂靈之時,原本可以將我召回,可我自己有些考量,請人幫了個忙,掩蓋了我的靈魂氣息。唯一的偏差就是……把你牽扯進來了。”芷軒依舊淡淡地笑著,即使空有魂魄徘徊在這個水深火熱的人間,他依舊從容不迫。這是蕭毓晨第一次見到芷軒,隻短短的幾句,他便徹底顛覆了對這個人的看法。

  他原本以為,芷軒雖然深得青睞,但無非也就是官僚家族之中的一位公子哥兒。就算憑借自己的努力當上了將軍,甚至召開過國宴,可武功也在芷嵐之下。更有傳言說,他為人放浪不羈,風流倜儻,在名門的大家閨秀之中名聲甚旺。

  可今日一見,那些曾經的聽聞在此刻傾然消散。蕭毓晨突然覺得,芷軒一直是帶著麵具活著的,他的思想定然是像他的目光一樣深邃,猶如一道萬丈懸崖,一望無底。

  或許,他的才智,他的武功都遠遠淩駕於他人之上。

  隻是,他把自己藏得很深。

  “可我剛剛明明已經被刺死了,現在為何會在這裏?”

  “你以為這裏是哪裏?”芷軒揮了揮手,隻見周圍突然亮了起來。蕭毓晨看到頭頂像要直壓下來的灰蒙蒙的天,看到腳下濕漉漉的散發著腐朽之氣的船板,看到船邊緩緩流過的黑色的“死水”。

  “三途河!”蕭毓晨驚叫出聲,他最後看到的是河邊像血染一般的彼岸花——他正在向地府遙渡!

  “別著急,”芷軒拍了拍蕭毓晨的肩頭,示意他向船尾看去,隻見那裏散落著兩件舊衣物,“負責押送你的船工已經被我打敗了。他現在應該正在返回冥府的途中,準備向冥王通報此事。一去一回大概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在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裏回去把那黑衣人打敗,你就不用死了。”

  蕭毓晨驚愕地聽芷軒說完這段話,就好像在聽天神宣讀詔書。這個男人竟然可以將整個生死輪回的製度玩弄於鼓掌之間,還說的這樣輕描淡寫,就像是在安排一件最為平常的任務。

  可是芷軒的肉體已受重創,別說是揮劍,就連站起身來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又如何戰勝那個不費吹灰之力就秒殺陰陽血骨的男人?更何況還是在一個時辰的功夫裏!

  “你確定你可以打敗他?”

  蕭毓晨傻傻地看著芷軒,剛問出口,就覺得自己確實是問了一個很傻很傻的問題。

  “如果我說不確定,你準備就這樣去死麽?”芷軒的瞳孔緊了一瞬,他想到了那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他知道那人是誰,也知道那人很厲害,可知道了又何妨?知道了不還是一樣要去迎戰麽?

  蕭毓晨被問得啞口無言,當即愣在了那裏。是啊,芷軒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不管芷軒能不能戰勝黑衣男子,這都是他們的最後一搏。贏了,就重獲新生;輸了,就倒在陰曹地府裏永世不能翻身。

  “情況緊急,雖然還有很多事沒有交代給你,但我必須走了。你乖乖在這裏等我。”說罷芷軒便消失了。

  蕭毓晨一個人站在船頭,周圍隻有冷冷的風,涼涼的水作伴。他想知道芷軒的考量是什麽,想知道芷軒究竟是如何將自己的靈魂固定在他們身邊,想知道芷軒是怎麽死的,想知道芷軒究竟有多強大,想知道芷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這麽多“想知道”隻有在芷軒勝利歸來之後才能問了。

  也許,即使是在那時,也無從而問……

  雒燚帶著皖登上了琅莠山,他敏銳的聽覺一直在接收著遠處斷斷續續的打鬥聲。皖惴惴不安地跟在雒燚身後,警惕地注視著前方。他不知道雒燚要帶自己去哪裏,可是心裏卻有十分不好的預感。這樣黑的夜裏,這樣靜的山間小路,皖沒來由地想起蕭毓晨,便又是一陣擔心與焦急。

  步行兩三裏,皖也逐漸聽到了前方傳來的噪聲,仿佛刀劍碰撞發出的聲音,心裏更加緊張。他拽了拽雒燚的袖子,警惕地問道:“大師兄,你到底要帶我去幹什麽?”

  雒燚知道就快瞞不住了,隻能歎了口氣,一把抓住皖的手,拉著他加緊向前走。

  “我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蕭毓晨?你是要帶我去找蕭毓晨嗎?你把他怎麽樣了?放開我!”

  皖掙紮得愈烈,雒燚抓得便愈緊。他嫉妒蕭毓晨,嫉妒他可以得到自己花了十幾年時間爭取卻也得不到的東西。他恨蕭毓晨,恨他讓皖這樣擔心。不過今晚,蕭毓晨會死。

  想到這裏,雒燚的心裏便翻湧起一種難以把持的,近乎於瘋狂的快感。

  蕭毓晨會死,就死在皖眼前!

  “你說話啊!雒燚!”

  好啊,開始直呼名諱了!

  雒燚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皖一眼,仍舊什麽也不說,就這樣扯著皖的手腕匆忙趕路。打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卻在他們即將趕到的時候陷入了一片令人恐懼的沉寂。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聲音停了?是誰在那裏?快告訴我!”皖歇斯底裏地拍打著雒燚的後背,他已經完全沉入了對“蕭毓晨遭遇不測”這一想法的種種猜測之中。尤其是在打鬥聲戛然而止的時候,他的心幾乎是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會不會是蕭毓晨在和誰打鬥?他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贏了還是輸了?

  “你自己來看看吧。”雒燚帶著皖登上了一座小山坡,從那裏可以直望到發生打鬥的地方。

  月色淒慘地閃爍著淚一樣銀色的華光,明明那樣盛大卓絕,卻還掩蓋不了黑夜的恐怖。

  赫然展現在皖眼前的景象,如同一道滴著血的劍光直刺入眼底。

  黑衣人,陰陽血骨,血泊,蕭毓晨。

  “不要!”皖的喉嚨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劃出兩聲淒慘悲切的語音。幾乎是與此同時,就好像被眼前的慘象刺穿了淚腺一般,兩道熱淚從他的眼眶中奔湧而出,

  他發瘋了一般想要跑到蕭毓晨身邊,卻被雒燚一把按在地上。皖不敢想象,也不願相信,他曾經那麽崇敬的大師兄,竟會和別人串通一氣,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雒燚拳打腳踢,可是按著他的那雙手卻紋絲不動。任他怎麽哭喊,怎樣求救,雒燚都隻是背著他,將他按在原地。

  那黑衣人俯下身,兩指並在一起探了探蕭毓晨的呼吸,在確認他斷了氣之後向雒燚點了點頭。

  於是雒燚冷冷地說道:“他已經死了,你過去也沒有任何用處的。我今晚帶你來這裏,就是為了讓你見證他的死亡。”

  “我不相信!我不會讓他就這樣死掉的!你放開我!”

  “我不會放開的,更不會讓你通他的靈。不管他是蕭毓晨還是芷軒,他都必須死。皖,你知道嗎?他們兩個人的死,都是因為你!”雒燚轉向皖,圓瞪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告訴你吧,芷軒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師父盯上了,是我殺了他!而今天,蕭毓晨之所以死在這裏,也是師父的命令!”

  “你胡說!師父為什麽要殺他們?”

  “都說了是因為你!皖,你不是普通的遺孤,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身體裏蘊藏著多大的力量。師父想要運用這股力量,必須要喚起你的覺醒。而讓你覺醒的最直接方法,就是殺掉你心底最重要的那個人!我們殺了芷軒,可你沒有覺醒,反而還有餘力通回他的靈魂。可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作法,蕭毓晨會死,死得很徹底!”

  雒燚激動地說了一堆話,皖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什麽巨大的力量,什麽覺醒,他根本不知道。他隻知道芷軒死了,蕭毓晨也死了。而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由他而起!

  皖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精力一樣倒在了地上,他的兩隻眼睛空空地望著頭頂像是張開著血盆大口準備將自己吞進去一樣的帶著血色的月亮,好久好久沒有動彈一下。

  突然,他像是動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挺起上身,仰天長嘯。

  這一聲近乎是呼號的嘯聲貫穿了整片樹林,驚起了所有安眠的鳥獸。

  頃刻間,一道白色的淬華從皖的胸口迸出,光華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