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沙場
作者:巴特拉七世      更新:2022-02-24 05:41      字數:2250
  入眼處是一片翠色,從那日見麵後,上官少弈又像消失了一樣,不曾再見,隻是偶爾從報紙中得知他又向南推進,得了兩省。程墨蘇合上手中的書,悻然地看著窗外,為何盎然的綠意在她眼中淪為了蕭瑟的蒼涼。

  “程小姐,今日廚房做了生煎,是程小姐喜歡吃的。”瀟鏡端進一個盤子,笑道。

  “放那裏吧,我不餓。”她看也未看,一動不動,陽光透過窗欞映照在她清雅的容顏上,她的嘴角微微抿緊,透露出身心的疲憊。瀟鏡為難地看著她,她這幾天都沒吃什麽東西,真擔心長久以往下來身體會受不住。

  程墨蘇笑了笑,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散去眼圈的陰影,“瀟鏡這陣子真是難為你了。自於上海來時,隻有你一人待我好,等我走了以後,你就不用夾在我和上官小姐兩人之間了,想來也……”

  “程小姐什麽意思?可是要離去?”瀟鏡大吃一驚,忙道,“少爺待您可是真心實意的,您切莫因為這陣子他忙得沒時間照顧您就……”

  “不是這個原因。”程墨蘇打斷她的話,輕輕軟軟的聲音下是去意已決的心,“我曾經認為隻要兩個人相愛,其他東西都無法阻擋。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光有愛情是不夠的,愛情是最美好卻也是最虛渺的東西,美麗卻易碎。”

  “小姐的意思是?”

  “我啊,從小到大沒有愁過吃穿用度的事情。”程墨蘇的笑容有些淒楚,“我是上海的名媛,大家待我都很好,讓我未曾細想這都是因著我父親的關係。父親如今和我斷絕了關係,我已是一葉孤舟,完全幫不上少弈一點忙。他誌在天下,需要的自然是一個可以協助他的人,而不是斷了翼的我。而且我們之間不光存在這個問題,世家的仇恨,容小姐的死亡,都讓我們越走越遠。”

  “小姐何苦這樣作踐自己?少爺從未這樣想過,在他心裏,您是最獨一無二的。”

  “瀟鏡,我已經看到了我和他的未來。”清亮的眸子慢慢移向青花瓷中的百合,盛開正旺,雪白透亮卻仍然逃不過凋零的厄運。

  也許是因為許久沒說這麽多話的原因,她竟有些氣喘,身子往後靠了靠,緩緩閉上眸子,嘴角仍舊是那片清麗的笑容。明天她便回上海,求得父親的原諒,隨著父親的意願嫁給她壓根不認識的人,過著索然無味的一生。聽起來有些可怕,但若真的下定了決心,也就不以為意了。

  她開始動身收拾東西,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好收拾的,她未帶任何東西前來,自然不用帶任何東西離去。隻是……她晃了晃手腕,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在陽光下閃閃亮亮,晶瑩剔透。

  想到他給她套上戒指的那一刻,陽光耀眼,溫馨甜膩,可是當時的唯美已經變成了現今的哀鳴。她以為他們會有永遠,卻不知道永遠到底是什麽,是餘下的一生,還是無言的分別?

  她取下戒指,無名指已經勒出了一個印痕,提醒著她快樂的過往。可這印痕終會消散,到那時候她怕她想起他時似一個虛幻的夢境,久而久之便不記得當年自己最純碎的模樣。她咬了咬唇,又將戒指繼續套上。

  她下了樓,本想和上官懿汀道別。上官懿汀卻像沒看見她一般從她身邊走過,回了自己的房間。她輕輕一笑,如果再繼續待下去恐怕和上官懿汀也無法相處,這上官家就像一個千年的大冰窖一般,冰冷得沒有自己任何容身之處。

  她抬眸看著頭頂的天空,想到他與她仍處於同樣的湛藍之下,心下才有了一絲甜意,雙手合十,祈求著他的平安。

  戰場硝煙四起,橫屍遍野,無數離愁別緒在此上演,唯有千行的細淚才能數盡對家鄉與親人的思念。與南方的對峙,進入了最激烈的階段,雙方都緊繃著一根弦,蓄勢待發。

  指揮營內,上官少弈正仔細看著地圖,不斷有人來報傷亡的慘重情況,周圍全部都是炮火的聲音,讓人聲也聽不真切了。

  “申副官!”他揚聲道,“現在節節潰敗,軍心渙散,若繼續下去,根本無法攻破。”

  “少帥的意思是……”申銘量接口道。

  上官少弈理了理戎裝,黑如點漆的眸中閃過一絲雪亮,他戴上軍帽,棱角分明的麵上是一片堅決,“讓張將軍留守指揮部,我們兩個人衝去前線!”

  申銘量愣了愣,“少帥,這種行為雖能鼓舞士氣,但卻太過危險,末將認為還是不要如此行事。”

  “多少次我都從鬼門關回來了,身為一個軍人能戰死沙場便是最高榮耀。”上官少弈揚了揚眉目,申銘量見上官少弈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立正敬禮,道:“末將誓死追隨少帥!”

  揚起的塵土混雜著炮彈的聲音,一列列軍隊奮勇地向前行進著,每個人麵上都掛上了騰騰的殺氣,他們的少帥在最前方衝鋒陷陣,他們焉有不戰的道理?潰散的軍心逐漸聚攏,節節的潰敗逐步走向勝利。

  但刀劍終歸無情,子彈也沒有眼睛。

  “少帥!”申銘量的一聲大吼,恐怕是上官少弈昏死過去前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申銘量在軍帳裏筆直地站著,心裏怨恨著自己為何沒有替上官少弈擋下那一槍來,隨行的德國醫生正在馬不停蹄地進行著手術,那一槍傷得極重,醫生說要是再往上一毫米便會正中心房,到時根本無藥可救了。

  他緊了緊眉頭,看著那醫生拿手術刀切入上官少弈中槍的左胸,傷口潰爛得厲害,上官少弈雖然失去了知覺,但似乎仍能感知這種深入骨髓的疼痛,悶悶冷哼了一聲,身體顫動得厲害。

  他走進上官少弈,這才看清了上官少弈額頭上密布的汗珠和蒼白的雙唇,那唇不斷地起合,像在喚著什麽一般,他湊上前去,這才聽得真切,那一聲聲的低喃,輕柔又緩慢,帶著柔情與蜜意,回蕩在稀薄的空氣裏。

  “墨蘇……”

  申銘量微微一怔,黝黑的麵上淌下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淚來,他揉了揉眼角,向帳外走去,撥通了上官家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上官懿汀的聲音,他卻並不懂得分辨,隻以為是程墨蘇接起了電話,揚聲便道:“程小姐,少帥他……他中了槍彈,現在昏迷不醒,醫生說有有可能會挺不過去了……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趕緊過來吧,說不定這是你與少帥的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