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馬車之前，顧笙發現所有馬匹的四蹄都被粗布包裹，就連車輪也被一種膠皮覆上，等到馬車啟動後，黑寂的街道無一絲聲響。

  有宋毅的衛令開道，城門吏不敢多話，手腳麻利的將城門打開，馬車暢通無阻的一路往東行去。

  就算車輪被膠皮包裹，馬車還是有些顛簸，顧笙時不時咳嗽兩聲。

  “曹頭，速度慢些。”宋毅突然開口道。

  “好嘞。”曹順在外應和一聲，“籲。”馬車應聲降了速度。

  顧笙不想耽擱也張口道：“無礙，就照剛才的速度走，我撐得住。”

  “不在乎這點時間，也沒多遠。”宋毅堅持。

  顧笙隻能作罷。

  不過宋毅口中的沒有多遠...讓顧笙懷疑他的可靠度為零。

  因為馬車足足跑了半個時辰，才到一個林子停下。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蟲鳴蕭條。

  慘白的月色將林子籠罩的樹影斑斑，一陣夜風拂過，晃動的暗影似是鬼魅一般陰森恐怖。

  隨著七人步行進入，為數不多的蟲鳴頓時熄聲，周圍霎時死寂的隻能聽到樹梢碰撞的沙沙聲，還有他們踩在枯草上簌響。

  “姑娘，前麵就是城東幾個村子的墳場，這大晚上來多少有些嚇人。待會您就跟著宋小子，他膽大。”曹順壓低嗓子說道。

  顧笙忽聽，莞爾一笑，“曹副千戶，不必擔心。”

  “曹頭，敢驗屍的人能被幾座墳嚇到？”宋毅倒是沒好氣的斜了曹順一眼。

  “姑娘就算敢驗屍，她也是個姑娘家，三更半夜到這陰氣森森的墳場，心裏能不發毛？”曹順回嗆。

  顧笙心裏一暖，別看曹順麵相是個大老粗。可他心細，總是能在細節上想到很多，這對於查案來說是極為難得的性子。

  宋毅品著他的話，覺出有幾分道理來，便不在於他爭論衝著顧笙道：“若是害怕，就站到我身後。”

  曹順這才滿意的繼續往前走。

  顧笙緊跟其後不去瞧宋毅，輕聲道：“顧好你自己吧。”

  宋毅突然駐足，指著顧笙的後背，“哎..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吧？”

  前麵的人隻當沒聽見，悶頭往前趕。

  宋毅最後隻能獨自氣惱的冷哼一聲，一甩手中的腰刀將無辜的小樹攔腰折斷。

  終於在徒步行走半炷香後，密密麻麻的土墳包大大小小的出現在幾人眼前。

  小九不免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多？”

  曹順瞥了他一眼，“都說了是幾個村子同葬的墳場，自然要多一些。”

  “不要相信眼睛。”顧笙突然道。

  幾人齊齊看向她，不明所以。

  顧笙揚手指向遠處綽綽暗影似是沒有盡頭的墳包，“夜晚視物本就很難，而今夜月色十足，墳包間的投影就顯得真實，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實際不過你們看到的一半而已。”

  “姑娘真厲害。”小九一臉崇拜，迎著月色的雙眸像是投了一層晶亮的銀光。

  曹順也是咧嘴一笑：“姑娘所言極是，這墳場我白日裏來過，確實沒有現在看到的多。”

  顧笙看向他二人，勾唇，“時間不早了，開始吧。”

  曹順應聲，招呼四名拿著鐵鍬的錦衣衛，彎彎繞繞的往邊側走去。

  顧笙抬腳想要跟上，這才發現宋毅一臉怪異的盯著她瞧。

  “怎麽了？”她道。

  宋毅沒吭聲。

  顧笙轉動身體麵向宋毅，眉心緊皺，“到底怎麽了？”

  這次宋毅倒是開口了，“翊哥就是翊哥，眼光真毒。”說完，追著曹順他們去了。

  “什麽？”顧笙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搞懵，尋求的看向守在一邊的小九：“他什麽意思？”

  小九撓了撓頭一臉為難，好半天憋出一句不確定的話，“宋大人應該是在誇讚大人眼光好吧...”

  顧笙鬱悶的冷笑一聲，“有宋毅這樣的跟班，我覺得你家大人眼神一點都不好。”說罷，舉步往已經開挖的墳包走去。

  小九被涼在當場有些哀怨的撇撇嘴，“宋大人也真是，幹嘛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牢騷過後，還得認命的幹活。

  顧笙作為傷患又是個姑娘，所以她隻需要舉著唯一的一個火把站著看就行。

  四座墳前都點著三炷香，還有未燒盡的紙錢。風一吹，紙錢堆立馬被掀起，冒出無數猩紅的火點，飛舞的灰燼上更是星星點點的揚到半空，似是慰藉死去的亡靈。

  顧笙靜靜的盯著紙錢堆的火心，麵上顯得格外的肅穆。

  “姑娘，我這裏好了。”曹順身強力壯，挖坑對他來說不在話下。

  顧笙應聲舉著火把走過去。

  “小九，去幫忙。”宋毅頭也不抬的對和他同挖一座墳的小九說道。

  小九暗喜，連忙丟開手中鐵鍬躍出坑。

  “本以為還有一口薄棺，不想...唉。”曹毅說不下去，沉重的歎息一聲。

  顧笙蹲下身，用火把照亮土坑。

  潮濕的泥土中，露出幾節不甚清楚的白骨，周遭還有已經腐爛但依然能辨別出是草席的東西，讓顧笙的心也沉重起來。

  曹順將鐵鍬放在坑沿上，直接徒手去挖白骨周邊的泥土。

  到了跟前的小九見狀，連忙將一直掛在腰間有手掌大小的布包解下。

  “姑娘，這個給你。”

  顧笙聞言抬頭望他，在看向遞到跟前的布包，“什麽？”

  小九憨厚的撓撓頭，“就是，就是羊皮手套還有一個口罩。”

  顧笙目露驚訝，“你還帶了這個？”

  手套很常見，但口罩...幾乎沒人會帶，除非特殊工作。

  “我師傅是錦衣衛仵作，經常要驗屍，難免就會觸碰到屍毒，所以師傅就教我做手套和口罩，以防萬一。”小九靦腆的笑著，接著又道：“我覺得姑娘現在用的上。”

  顧笙心道：果然如此。

  不過她沒有去接布袋，溫和的笑道：“我右臂有傷，左手拿著火把，如何打開布包？”

  小九傻愣一下，旋即不好意思的一笑，連忙將布包打開，從裏麵找出左手的那一隻，“姑娘，火把給我。”

  顧笙將火把交給小九，他一彎腰插在地上，再起身，“姑娘，要不我幫你帶上？”

  這個大男孩，欣喜的麵上帶著羞赤的紅，眼裏隱隱漏出幾分緊張。

  顧笙莞爾一笑，抬起左手。

  小九霍然無聲的咧嘴一笑，忙將手套輕輕的帶在顧笙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