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朝那張虛白的大臉看去，那雙小小的眼珠裏一點光澤也看不到，甚至一時我連他張望的方向都分辨不出來。

  我鎖著眉頭，想了想，把身子靠後移了移，雙腿蜷縮在床邊，正好勾起腳尖，踩在床框上。

  雖然吃不準那人身上有幾分力氣，但是如果他靠近過來，瞅準時機對著他的小腹來上一腳，說不定他頹然倒地，我就可以趁機直接跑出屋外。

  所謂兔子蹬鷹，不就是以小博大，以弱製強嗎？

  我現在準備的姿勢就是這樣，隻是吃不準小腹是不是他的軟肋。

  拿定主意，我便有了目標，目光一邊在他身上四處探查他的弱點，一邊暗暗深吸幾口氣，給自己的雙腿蓄力。

  這人走的並不算太快，與那天晚上院子裏李山的步伐頗為相似，但是為了保住自己不受傷害，最好的打算還是不要去輕易冒險，更何況我、他還有門的距離，就像一個等邊三角形。

  我眯起了雙眼，想要試圖分辨他究竟是李山還是老李頭。

  時間仿佛過得格外漫長，而周圍也依舊十分安靜，就連我自己吞吞口水，都能聽到咕咚一聲。

  近了，近了…

  我的手心裏攢出一汪黏膩，身體不知不覺的繃得僵直。

  眼前那人晃晃悠悠的，兩腮的贅肉隨著他的步伐輕微晃動，仿佛每走一下都要動上幾動。

  他的身上好像帶著巨大的壓強，靜謐的小屋裏瞬間充滿了無形的壓力。

  我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被單，牙齒緊咬著嘴唇，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滴。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眼前的人影逐漸放大...

  他越來越近了！

  我的身軀已經僵硬到一種極限，全身的肌肉已經緊繃到極限，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終於，他的身體停了下來，就站在床尾的距離……

  可臉卻扭到了門口的位置，笑意愈加濃厚。

  他這是怎麽了？一下子我有點懵。

  隨即我便聽到院子裏傳來一串沉悶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我警覺地豎起耳朵，探長脖子，想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可無奈正好處於一個視覺死角，我的旁邊除了牆壁以外什麽都看不到。

  正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山兒，你怎麽走到這兒來了？門怎麽還開開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裏瞬間踏實了一點。

  雖然聲音有些暗啞，氣喘籲籲的顯得有些虛弱，但是我這回絕對沒有聽錯，就是張嬸兒的聲音。

  我鬆了一口氣，但繃直的身體仍舊沒有鬆懈半分。

  自從那天清晨以後，我就再沒有見過張嬸，誰知道她現在對我究竟是什麽樣的態度，如果她一時心生怨念，對我產生報複心理，那接下來我依舊是在劫難逃。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起來，雖然眼前麵對這個怪人的危機暫時解除，但我依舊拿不準，接下來張嬸兒進來看到我以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局麵。

  可是聽到張嬸叫那人山兒，我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怪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李山？

  他居然真的是李山？

  我凝視著眼前人的雙手，開始陷入了沉思，細細回想初次在我家看到李山的場景。

  那時他周身肌膚暗黃，手指也顯得格外枯槁。

  再想想那天晚上老李頭的手指，兩個人一時竟然難以分辨出來，隻不過老李頭手指不光暗黃，還有些發黑。

  也怪自己那天光顧著和張嬸說話，不敢多瞧李山一眼，所以很多細節，記得並不是十分清楚。

  說時遲那時快，張嬸兒一深一淺的腳步聲已經漸漸走到了門口。

  而眼前的李山也邁動步伐，向門口緩緩走去，我身邊的安全範圍又擴大了幾分。

  我不敢遲疑，連忙竄身下床站在地上，緊緊靠著身邊的牆壁，這樣一來既能和李山保持一定距離，又能在張嬸兒進屋後，最大限度的離門口近一些。

  如果發覺張嬸兒對我的態度不盡友好，到時我便可以往門口一竄，順利脫身。

  正想著，張嬸兒已經進門，幾天不見，當初那個還有算是有些精神頭的老太太，已經完全大變了個樣。

  隻見她原本不算花白的頭發，此刻已經銀絲縷縷，在陽光下泛著光，枯黃幹癟的臉頰布滿皺紋，就連眼袋都比之前大了許多，顯得很滄桑。

  我看了看眼前身形消瘦的老太太，心裏不禁感慨，這個人是張嬸兒嗎？

  怎麽幾天時間，她就蒼老成這個樣子了？

  看起來風燭殘年，沒有一點生氣，隻是在看到李山時，臉上的表情才略有波瀾，看不出來有多少關心，更多的是有些驚恐。

  注意到這一細節的我，心裏已經開始有點打鼓了。

  看到張嬸進屋，眼前的李山也不等張嬸兒站定，便像個小孩子一般，伸出右臂抱住了她，嘴裏機械的嚷嚷著，“娘！娘！”

  這一畫麵很是衝擊我的眼球，看起來有些頭重腳輕的李山，抱著幹憋瘦弱的張嬸兒，就像抱著布娃娃一樣，可嘴裏還不斷的叫著娘，聽起來頗有一些撒嬌的味道。

  “好好好，山兒乖，怎麽不好好休息，自己開開門了？”

  張嬸兒被李山的熱情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一邊用手撫摸著李山那浮腫的臉龐，一邊有些憐愛的說道，“你要是出去亂跑，跑丟了該怎麽辦？聽娘的話以後就乖乖待在屋子裏，咱別亂出門，乖！”

  我被眼前這一幕震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原本想在張嬸兒一進門時就向他打個招呼，以免把她嚇到，沒成想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被李山給搶了先。

  我現在在想開口，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不管怎麽說，眼前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麵。

  李山還是有些力氣的，撲的原本就沒有站穩的張嬸兒，連連幾個趔趄，直到慌亂安撫李山時，才看到靠牆站著的我。

  “沈，沈家丫頭？”張嬸這才回過神來，的臉上明顯帶著詫異，“你怎麽來了？”

  我有些尷尬的往前站出兩步搓搓手，對上了張嬸兒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