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穗——！”

  身後傳來料想中的嘶吼，我隻求墜落的速度能超過墨覺遲的飛身。

  崖穀間，寒風呼嘯壓入鼻腔，聞起來格外清冽宜人，我隻覺兩耳呼呼，似乎有碎雪晶片片落在麵頰，絲絲點點的冰涼。

  真是痛快！

  腹中的孩子好似也懂我的選擇，從頭到尾安安靜靜沒有掙紮。

  真乖，若有下輩子，娘親帶你去尋個好人家！

  至於墨覺遲，這已經是我們之間最好的告別了吧！

  隻是希望隱白出來，不要為我難過。

  凜冽刺骨的山風聚集在臉頰，我努力睜開雙眼，隱約瞧著上空，一個黑影閃著微弱的白光急急趕來，也不知是不是映了雪光。

  餘光掃到山腰，我臉上的笑意更濃。

  ……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我輕輕翻動身體，四分五裂的疼痛隱隱傳來。

  腦中空空，落崖前後所有的記憶一片空白。

  我是死了嗎？

  “穗穗！”

  我應聲微睜眼，入目便是一張焦急失落的大臉，緊緊糾纏的兩道眉毛在我鬆緩眉睫時，瞬時上挑燃起欣喜。

  隱…隱白？

  隻是他周身難得一見的有些頹廢，以前我見他時總感覺他身上帶著暖陽，沒想到堂堂白鶴仙官也有邋遢的時候。

  這樣想著，我不由得莫名想笑，可牽牽嘴角，卻發現一點也笑不出來。

  隱白大約以為我想同他說些什麽，趕忙用胳膊托起我的脖頸，俯身把耳朵湊過來。

  這時我才發現他耳後到脖間一道猩紅的疤痕，已經落了痂。

  “水，給她端杯水來。”

  隱白見我直愣愣的盯著那道傷疤，不自然的扭了扭頭，朝著門口的仙童急切的喊道。

  一杯熱茶下肚，我才緩和了許多。

  四下打量一番，確認自己真真切切的躺在白鶴仙府裏熟悉的臥房，卻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你…那是怎麽了。”我用力撬開自己幹涸的嘴唇，艱難的吐出這句話。

  隱白輕輕搖搖頭，笑容像是染著寒霜的豔陽，目光灼灼中竟讓我覺得有些寵溺。

  他一隻大手默默覆蓋住我掌心，我隻覺自己耳根兒一下子溫熱起來。

  不知為何，我總是覺得他的舉動有些許曖昧，不過既然奶奶讓我認他做幹爹，出於親人間的擔心，這個握手顯然是我自己小題大做。

  我雖然已有身孕，可男女有別，我也隻接受了墨覺遲。

  墨覺遲，這個該死的名字剛映在我眼前，方才的思緒迅速被打亂。

  我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尖剛用力，隱白像是覺察般輕輕用力，加深了這一握。

  我正要開口，門口恰好一個身影跨入。

  “姑娘有何想不開的，白鶴仙官既答應了要護著你，自然也是代表天界應允了你。”

  我偏頭望去，認出來正是那日和隱白在假山後爭辯的丹池。

  “姑娘可知道，你是怎麽回來的？”不等我做反應，丹池不顧隱白欲要製止他的麵色，徑自說道。

  “那日你縱身一躍，自己得了個痛快，我們白鶴仙官可是耗了十成功力，才疾疾從洞中脫身，趕著接住了你。更別提後來與妖君那群人幾番高維過手了。若不是西王母娘娘出手，還真是結局難料呢。”

  聽完他這話，我驚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墨覺遲竟然帶了群妖去昆侖山！

  隻為了要得到我肚子裏的妖胎！

  最後竟是驚擾了西王母娘娘，前來相助!

  若是墨覺遲和玉姝心算錯一步，不是在昆侖山設計，我和隱白的下場，絕不會像這次這麽幸運！

  我的目光重新落在隱白身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圈。

  難怪，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虛彌，周身的氣息也不似往常充沛。

  我的命真真的是他救回來的！

  一瞬間心底湧起百味複雜，即有安心又有鑽心疼痛。

  隱白永遠不會拋下我，置我於不顧，甚至不惜為我耗費精元去和墨覺遲殊死一搏，像一顆湯圓皮一樣，即使我露餡了也要舍命包裹。

  難過的是，即便這樣，我還是不能逃脫墨覺遲的束縛。

  “隱白，值得嗎？”

  我不禁反手握住那隻大手，他掌心的溫熱，熾烈的回應著我，讓我潸然淚下。

  有人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全盤計劃，巴不得我死，可有人卻總想逆風翻盤，帶我脫離那黑暗漩渦。

  “穗穗，說什麽傻話，你奶奶既然把你交給了我，我自然要信守承諾，何況，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

  隱白鬆開我的手，朝著丹池揚揚下巴，示意他先出去，又回過頭來衝著我笑笑，黑白分明的瞳仁裏似有千秋明月。

  他還是那套說辭，我卻聽出了其中意味。

  他信諾，重諾，不光會護著我，也會護著凡界蒼生，護住三界秩序。

  “穗穗，你該好好歇歇，那日你受了驚嚇，也受了風寒，接連幾遭下來，你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

  他扶著我的頸背輕輕把我放在枕上，為我掖好被角，又是明媚一笑，目光又滑落至我小腹。

  “他…？”我追隨著他的目光，這才想起來要關心我腹中的孩子。

  隱白粉白的麵龐擠出一絲笑容，“你護的很好，孩子沒事。”

  說完，他又隱隱長歎一口氣，定定的望著我，欲言又止。

  我見他麵露難色，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先開口，“隱白，幫我。”

  “穗穗，從你決定跳崖開始，我便知你心意。等你好些，至少你的身子不會受太大的影響。”

  我明白，隻要這孩子還在一日，我和隱白乃至三界都不會好過，這妖胎，是萬萬留不得了，不，是我一刻也留不得了。

  自從昆侖山崖間一跳，我也想通豁達了許多，這場鬧劇，早該收場了。

  “嗯！”我看著他綿延耳後的疤痕，重重點頭，期盼自己能快快好起來。

  這一番折騰，劫後餘生的喜悅沒有感受到，倒是讓我對墨覺遲更加心寒，他報複天界的腳程又拉近了許多，越來越急不可耐。

  望著隱白轉身而出的背影，我心底默默長籲一口氣，轉而又不由得攥緊了被角。

  隱白這一戰後元氣大傷，墨覺遲絕對不會輕易放開這個機會，那麽接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