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妄之災
作者:逝風殘夢      更新:2022-02-17 07:27      字數:4437
  果然,那醜女被萌樂了,嗬嗬的灑下一串甜笑。繼而向他發出邀請。

  “你這小鬼倒也有趣,前些天都沒見過你,看來也是孤兒,沒地方落腳吧?跟我回城隍廟先過一晚再作計較吧!”

  陳鋒想不到那女子不僅沒有揍他一頓竟還邀請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吱唔了好一會,想到這小鎮並不太平,晚上可能還會有跟可怕的東西出沒。自己身上又沒什麽值得別人打主意的。何況,那醜女不說還有弟妹嘛,跟她回去看看也好。阿狗咬了下嘴唇,終於點了點頭。

  畢竟是孩子,本就不怯生,一路上彼此了解了一下,也就不害怕了。

  原來,那醜女叫少司空,本是富貴人家出身,但生下來就嚇死了老娘,被遺棄河灘,幸好被一對瞎子夫婦撿回來,用狗奶養大。一年前,養父養母死了,房產被族人霸占,大母狗也被人打死吃了,隻剩她跟一條長滿贅瘡的癩痢小狗相依為命。此前跟那龜奴說的都是假話。

  “那你怎麽不把剩飯吃掉?”

  “我真要帶回去給小黃吃!”

  “我以前也有一條狗,它叫白耳……”

  拐過幾條街,穿過一個小樹林就到城北城隍廟了。那廟宇早已坍塌,隻有一方牆角是好的,上麵用茅草蓋了一床位那麽寬的頂棚。應該是醜女的傑作。

  普一靠近,一條黃影猛的從陰影處撲出,親昵地蹭著醜女的小腿。

  陳鋒定睛一看,果真是一條近似無毛的癩痢狗。隻剩黃黃的皮包著瘦瘦的骨頭,皮上附著一塊塊的疙瘩。說不出的醜陋。

  “乖,老姐今天弄回半碗飯,還有雞爪肉絲呢,待會我加點芭蕉根,煮一大鍋圪墶湯吃。”

  少司空也親昵地蹲下身子抱著那條長滿令人頭皮發麻的贅瘡的癩痢狗頭,用臉貼了帖狗臉,再站起來寵溺地說。

  看到這對相親相愛的人姐狗弟,陳鋒心裏不是滋味。白耳,凶多吉少,自己得付重大責任。

  不等阿狗再作他想,少司空想起了,這個小朋友,於是熱情地向癩痢狗介紹。

  “黃弟這是你的同類,陳鋒,嗬嗬;陳鋒,這是你黃哥!”陳鋒無奈,回了她一記衛生眼。癩痢狗,抬起被贅肉耷拉得隻剩一條縫的眼睛注視了陳鋒一會,然後跑過來,繞著他嗅了一圈,然後一雙前腳離地立起來伸出舌頭舔了舔陳鋒的手背,再跳下來,搖幾下尾巴,算是歡迎。

  經過癩痢狗這樣一逗,陳鋒也樂了。伸手揉了揉它凹凸粗糙的額頭。

  少司空,看到這連個小家夥如此投緣,也不禁笑了。一邊把一口鏽跡斑斑的鐵鍋望用塊石頭隨意壘的火灶上,麻利的倒水,生火,從背簍裏拿出一塊碗口大的芭蕉根,再掏出一把黑漆漆的三寸小刀噱噱的削麵片兒般將芭蕉根拋入鐵鍋裏煮。嘴裏不由自主的哼起了歌兒。

  “磨穀、煮茶、升米撈粥渣;無米煮,煮泥沙;沒碗碟,疊木葉……”清脆、動人的歌聲鑽進陳鋒的耳朵,直擊心窩,歌聲仿佛讓時光流轉,他還是兩三歲,渾身胖嘟嘟的仰臥在娘親的雙膝,可愛的嬰兒肥手被粗糙的手掌輕握。娘親哼的也是這首童謠,一下子把他牽引近臉龐,左貼貼右貼貼,然後又把他輕推回膝蓋,每一次重複,都能逗得阿狗咯咯直笑。

  正當陳鋒陷入回憶之中,癩痢狗突然衝廟外,立在門口,狂吠了起來。

  少司空愣了一下,歌聲倏然而止,陳鋒也清醒過來。顯然有不速之客向破廟靠近。

  “咿呀,怎麽忘了,我以唱歌總會惹得那些獵豔的公子哥兒,聞聲趕來,要不是因為長得嚇人,早就被強搶了去。今天去暖春樓前我是蒙著麵的,就是在路上被一群流氓調戲,直到被掀開麵紗才嚇走他們。鋒弟,別怕。”少司命頭疼地拍拍前額,安撫著那繃緊神經的一人一狗。

  陳鋒還沒來得及回話,但見黑影一閃,倏地眼前多了四個人。來人顯然不是一般公子哥兒,手段之高明,令人咂舌。

  為首一人白衣綸巾,手搖折扇,腰佩寶劍,好一個風度翩翩的俊朗公子!而靠後他半步的是一名蓄著羊須的矍鑠老者,壽眉上揚、眼神深邃似海,給人一種沉穩睿智的印象;身後兩側更是站立著兩條身高兩米的彪悍大漢,他們麵色木訥、肌肉虯起,煞氣外露,如同兩頭但凡主子一聲令下便撲人而噬的猛虎。

  “果真是千篇一律,一個腦殘主子,一個狗頭軍師,外加幾個笨蛋護衛,這就是一個完整的紈絝陣容。”聽了少司空輕描淡寫的心得體會。陳鋒倒是無甚驚怕,低頭嘀咕起來。

  一行四人,顯然是衝著少司空來的,略為掃了一眼,明了廟內情景後,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來。此時少司命正蹲坐在一塊石頭上,自顧自的往灶裏添柴火,進入眾人眼裏的恰是半邊白臉。在火光的映襯下,汗珠細滲泛著淡淡的紅暈,加之纖手如玉,添柴的動作優雅,襤褸的衣衫難掩婀娜多姿的身材。落入見慣正兒八經、濃妝豔抹姐兒的風流公子眼裏,別有一番風味。

  那公子模樣的家夥,不禁連吞幾口口水。然後正下衣冠稽首唱了個肥諾,道:“小生東方子晴,泛江夜遊,忽聞天籟,循聲尋來,得見姑娘仙容,實乃三生有幸!”

  “公子見笑了,奴家一介村姑,興起夜歌,壞了公子夜遊雅興不說,還惹得跋涉駕臨荒野殘廟,真是罪過!”少司空自幼聰慧,曾跟隨說書為生的瞎子夫婦學了不少話本。說起話來倒有幾分大家閨秀的範兒。香軟甜膩的妙音更是令東方子晴,骨軟筋酥,差點沒流出口水來。

  “相見即是緣,姑娘、公子甚是投緣;看來姑娘正在煮飯,老奴倒有個主意,剛好船上酒菜尚溫,不如咱們到船上一聚,邊吃邊談,豈不是兩相不誤,皆大歡喜!”那謀士模樣的老者,雙目一轉,計上心頭。跟了三少這麽久,當然清楚,風流成性的主子是動了心思,想要把眼前這女子收入姬妾隊伍了。趕緊接過話來。事情辦好了,可是大功一件!

  “何老說得不錯,還望姑娘務必賞個麵子。”東方子晴心花怒放,一雙桃花眼Yin光四射。暗歎還是這靠腦子吃飯的老家夥想得周詳。要不是被少司空宛若天籟的聲音以及驚如天人的側影,一時迷糊,裝什麽謙謙君子;早就按捺不住一頭撲上去霸王硬上弓了。虛與委蛇可不是他的作風。

  “既然公子不嫌奴家醜似無常之貌,那我們恭敬不如從命,隻好叨擾了。”少司空瞟了一眼原形畢露、一副豬哥模樣的東方子晴,不想再作糾纏,節外生枝。霍地把另一邊臉也扭過來,雙眼頻眨,一副欣幸若狂的樣子。

  那東方子晴,本是東方閥當代家主東方紅日的幼子。那東方紅日共育有八女三子。大兒子、二兒子熱衷軍事、武學,自少年便被帶到軍中磨練,八個女兒長大後已全部出嫁,看著孫子孫女一個個不在身邊,東方老太君在東方子晴普一出世時就帶上奶娘,要求親自撫養小孫,不許兒子、媳婦插手。東方子晴在祖母身邊長大,自是倍受寵溺。自然養成驕縱荒淫的癖性。

  自從與采花大盜出身的門客雲中子一拍即合後,不單學得一身傲人的輕功,jianyin擄掠的事也沒少幹。萬花叢中過,眼光自然挑剔。

  被少司空怪異的容顏一嚇,頓時五髒六腑翻滾,嘩啦的嘔吐出來。

  如此動人的聲音,如此完美的側影,撓動人心的女神竟是魔鬼般的容貌。身後隨從三人也被嚇了一跳。直叫坑爹。

  稍稍回過神後,四人頓時火氣,尤其是東方子晴,浪費了自己那麽多的表情,竟然落得個嘔吐當場!暴烈的欲火頓時化作衝天怒氣。看到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真在癩痢狗舔食方才吐出的穢物。更是氣得七竅生煙,運足真氣一腳把它踢到三四丈高的空中,啪的一聲摔成一團碎糜。

  “啊,癩痢狗!”

  “嗚,狗弟。”

  陳鋒與少司空同時大呼,後者更是想撲過去拚命。被陳鋒死死拉住。別人心狠手辣武藝高強,上去觸黴頭,無疑就是送死。

  東方子晴一腳把癩痢狗踢成一灘肉泥尤自不解恨。看到醜女與小乞丐在那唧唧歪歪,尤其那惡心的醜八怪似乎還想撲上來,心中殺機立起。那何姓羊須老者,雙眼也閃過一道寒光。

  陳鋒暗叫不妙。少司空也打了個激靈,停止了嗚咽。

  東方子晴,並沒有立下殺手。眼中殺機明滅,不知在想什麽。他想,本來自己終於說服祖母,自由縱橫,泛舟夜遊倒也暢快;不料被這醜八怪一折騰,驚嚇得狂吐,兩個螻蟻一般的存在,直截殺了也忒沒趣。眼珠一轉,頓時有了主意,看來他們對這條惡心的死狗很有感情。讓他們一口一口吃下去,那情形想必很有趣。哈哈,本少爺真是天才!妙極!妙極!一念至此,嘴角不禁揚起一絲陰險的獰笑。

  “你們壞了本少爺的興致,罪該萬死。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自己一頭撞死謝罪;第二把地上這團東西給我吞吃個幹淨。給你五息時間考慮。”言罷,東方子晴麵帶微笑,把手中折扇甩開,悠然地輕搖起來。又恢複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你們還不快點謝過公子的仁慈,立馬把這堆東西舔幹淨!”羊須老者很好地完成了,溜須拍馬的角色。

  少司空,聽到這對主仆的呼喝,竟驚怒得昏死了過去。

  隻剩陳鋒,驚呆地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東方子晴踢了踢少司空,不見轉醒,覺得自是無趣,怕陳鋒也來個突然昏厥,那好戲豈不是無法上演!於是一揮手,命那兩個跟班上前吩咐下去:“看來這小子也不配合,你們去幫幫他!”

  “嗨!”

  那兩個鐵塔般的壯漢,應了一聲,獰笑著上前,一個用碩大的手掌把阿狗一摞,夾在腋窩下,令陳鋒動彈不得,與此同時另一隻手的粗壯拇指、食指已然把陳鋒的嘴巴捏開。另一個壯漢,手臂一揮地上的碎肉連同嘔吐物頓時化作一道洪流,迅速射入陳鋒口。

  陳鋒目眥俱裂,奈何動彈不得,緊握的竹製打狗棒競被他捏得破裂,鮮血順著割破的手掌流入空心的竹筒裏麵,滴到那把白先勇視為白衣堂主信物的小桃劍上,這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血珠竟然從劍麵上消失了,像是小劍在張口吞噬。

  這一切都發生在黑漆漆的竹筒內,在場的人毫無察覺。陳鋒想到自己在吞的竟然是癩痢的骨血,胃裏一陣痙攣,立馬就要吐出來,奈何那壯漢乃是先天術士,激射入喉的肉糜直接灌入腸胃,隻是有進無出。

  看到自己的奇思妙想,終於得到落實,那東方子晴,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陳鋒越掙紮,表情越痛苦越是暢快。那羊須老頭與那兩個侍衛見主子笑得暢快,他們自然也得跟著一陣狂笑。聲音鑽入陳鋒的耳朵,嗡嗡作響,腦袋一陣刺痛,便也昏死過去。

  那壯漢見大功告成,便順手把陳鋒往少司空身上扔去。幸好,由於東方子晴沒有下殺令。要不然,以那壯漢的功力,陳鋒兩人早就被砸得血肉模糊了。

  笑了一會,東方子晴暢快了,一股暖流自尾椎望百會穴衝來,舒服得他差點呻吟出來。竟然有了小解的衝動。於又複狂笑起來,鬆開褲襠,一道尿箭往阿狗臉上飛射過去。三個隨從,立馬有樣學樣,狂笑著,掏出水槍把陳鋒兩人淋個透徹。然後心滿意足地邁出破廟,放開身法,飄然而去。

  東方子晴一行走遠後,廟旁倏地閃出一大一小兩條人影。那大人農夫打扮,麵色蠟黃、脊背微駝,四五十歲的樣子,他牽著的是一個紮著羊角雙鞭的小女孩,一身麻衣短裙,臉上蒙著黑紗,約莫四五歲。

  “造孽呀!。”那漢子看著昏睡在尿漬的二人,輕聲歎息。

  “那爹爹剛才為什麽不現身,打跑那些壞人,這樣哥哥姐姐就不用這樣了。”那小女孩側仰著頭,發出自己的疑問。

  “婧兒,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爹爹閉關突破後,已然征道地仙,即將脫凡入聖,已然萬萬沾不得凡俗因果。此後一言一行皆契合天機,稍有不慎三災九劫就會降臨。日後你隨我尋龍點穴,所遇之事千奇百怪,到時也莫再多言,一切皆有眾生隨緣滅度;心有餘而力不足呀,倒不如江湖兒女快意恩仇,過得暢快。”那漢子搖搖頭,自嘲地苦笑一下,仰天歎道。

  “女兒明白。”那女孩倒也乖巧,對其父親的話,甚是順從。

  那漢子不再言語,抬手掐了個發訣,兩人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