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煞孤星
作者:逝風殘夢      更新:2022-02-17 07:27      字數:2656
  “陳鋒,回家洗澡吃飯咯!”

  “陳鋒,你媽叫你回家吃飯了!”

  “哈哈哈……”天武南疆一個無名小村落,一群穿著開襠褲、掛著鼻涕、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圍著一個小乞丐肆意嘲笑著。

  小乞丐陳鋒氣得渾身發抖,霍的,站起來,用盡吃奶的力揮舞著一枝幹竹子做的打狗棒。那幫小孩嘩的如同麻雀般散開。灑下一陣陣滿足的笑聲,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暮色四合,炊煙四起。稍大的孩子騎在黃牛身上,晃晃悠悠的從田埂經過,拉下長長的身影,像鞭子一樣抽過蜷縮的陳鋒身上。

  陳鋒一年前還不是乞丐。

  陳鋒家是外來戶,是避戰火來的。老爹陳琦是一個屢試不中的窮酸秀才,五穀不分,靠幫鄉親寫寫書信、請帖、對聯,教教童子識字掙點錢勉強過活;老娘謝氏是一個小地主的庶出女,是傳統的賢妻良母,平時做做女紅,補貼家用;他們四十多歲才生下阿狗,屬於晚來得子。

  父母對陳鋒的寵溺完全不亞於大戶人家的少爺。可謂千方百計,有求必應。還好,陳鋒也比較懂事,尤其是三歲開始跟隨父親認字啟蒙後,小小年紀便有一種君子的謙謙風範。一輩子都沒有中舉的陳老爹,心中大喜,從兒子身上看到了實現夙願的希望。

  陳鋒四歲時,陳琦為了獎賞他學習的出色表現,給他買了一條靈性十足的白耳狼犬。

  這條白耳狗一身黝黑的皮毛,閃閃發亮,四腿修長,一雙碧幽幽的眼睛靈動有神,雪白的雙耳加上額心中間的一撮白毛,黑白搭配中自有一種神駿。要不是它耷拉的尾巴,剛出生一準就被當成怪獸打死。

  陳鋒沒有兄弟姐妹,白耳狗就成了他親如手足的玩伴。不管是魚肉還是野果糖塊,凡是陳鋒的食物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分白耳一半。

  可惜,好景不長,陳鋒八歲時,陳琦到鄰村送喜聯回來時,碰到大暴雨,摔了一跤後一病不起,癱瘓在床。謝氏東挪西湊的請郎中,針砭藥石都不見起色。由於家裏有病號、小孩要照顧,謝氏的針線活也耽擱下來了。家裏一窮二白。陳老爹一口氣吊著,快一年了,盡管阿狗很懂事,早晚都去撿柴火、采野菜,畢竟年小,無助於改善窮迫。借的錢物多了,鄰居們也都不再熱情,甚至借個火都被各種理由推脫掉。陳家陷入絕境。

  在一個濃霧彌漫的夏日早晨,謝氏挎著魚簍,拿著箕畚去河灣撈魚蝦來改善一下夥食。阿狗也帶著白耳上山去撿枯枝去了。僵臥在硬板床的陳老爹,吃力地挪動了下身子,鑽心的疼痛讓他汗水縱橫,枯瘦的皮膚褶皺泛著冷光,想到受苦的妻兒,他激發出難以想象的毅力,用力猛的滾到床底下。

  陳老爹,早就想著一死了之,減輕家庭負擔了。隻是沒機會。這可是一次“良機”,由於鼠患猖獗,謝氏用斷腸草、魔鬼菇泡製了一些小薯片,撒在各個角落,當誘餌。今早沒有收起來,有兩片還躺在床角底下。

  陳老爹艱難的爬到薯片旁邊,用嘴叼起,整個兒吞下去。數息之間,席老爹噎完了最後一口起,嘴角逸出的淤血給他解脫的臉龐掛上一抹溫暖醇厚笑意。

  “爹、娘我掏到一窩鳥蛋啦,白耳抓到一條黃沙蛇,今晚我們有蛇蛋羹喝了!”近午時分,阿狗兜著一個鳥窩,背著幾根枯枝,飛快的推開木扉,歡快地跑進屋來。後麵跟著的白耳狗,嘴上叼著一條五尺來長的,披著黃色斑點鱗皮的大蛇,看上去足足有兩三斤重。

  陳鋒把柴火猛的扔到灶邊的空地上,捧著鳥窩,興奮地跑到臥室,向老爹報喜。一拉開窗簾,陳鋒立馬驚呆了,啪的一聲鳥窩掉到地上,六個拇指大的鳥蛋立馬散開,蛋殼與蛋花凝成一團斑黃。阿狗尖叫一聲,猛的撲到陳老爹身上,一邊哭喊著一邊推搖那早已冰涼的屍體。

  “娘!娘!……爹你快醒醒,快醒醒……”撕心裂肺的哭喊,尖刺地響起,在山穀裏回蕩成一曲悲歌。鄰居們聞訊,紛紛趕來,幹練的早去通報裏正、地保、族老處理。也有知情的人跑去河灣喊謝氏回來。

  天空突然陰暗起來,飄起了細雨,水氣更濃了,河灣裏凝重的霧霾更加沉重,像天帝不小心潑下的一筆重墨,籠罩著方圓數十裏的蘆葦沼澤地。緊接著盤潑大雨傾泄而下,一下就是一天一夜。謝氏始終沒有回來,許多人判定她已是被大霧困住,然後被大水衝走了。

  陳老爹早被鄉親抬到床上。陳鋒一直守在旁邊,抱著盤坐在身側的白耳。

  雨停後,小村最高的貓兒山,山額頭處凹了一個大坑。村人便把陳老爹用席子卷著,用床板夾著埋了進去。

  陳鋒帶著白耳去河灣的蘆葦蕩守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任何關於謝氏的消息。阿狗回到老宅子,把剩下的老母雞掐死煮了,像往常一家人吃雞那樣,把雞腳扔到河灣,給老娘送去,他把雞頭擰下,與白耳分吃了雞肉,然後叫白耳把雞頭叼到陳老爹墳前。

  天色已晚,白耳久久不見回來。突然一記閃電毫無征兆的劃亮夜空,滾滾雷聲連綿而來,貓兒山傳來陣陣狼嚎,緊接著各種野獸也開始紛紛哀鳴,淒厲尖銳的獸叫響徹四野。驚得村裏民團趕緊拉閘戒嚴。陳鋒想跑去找白耳,被隔壁何嬸緊緊抱著,掙紮不開,隻能哭著盼白耳能夠平安回來。

  一整晚,陳鋒都蹲在村口寨門裏一動不動,眾人拗不過,隻得由他,封鎖好的村子,一般的野獸是無法入侵的了,大家折騰到三四更,困了,陸續返屋睡去。

  露水微涼,陳鋒抱著雙膝,把頭埋進腿間,想起爹娘的音容笑貌,恍如還在眼前,現在,爹娘沒了。連白耳也凶多吉少,他除了哭,什麽也沒法做。他想到了四歲那年,跟老爹到鎮上采購,一個流浪相士曾好奇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然後對席老爹說,“你這孩子,相格比較獨特,分明是天煞孤星,但又暗含變數,加上資質尚可,倒是術者的最佳人選,如果拜入他門下,學習術數,日後積德行善倒不失一場好機緣……”

  天煞孤星的最大特點是命局裏沒有官星、財星、妻星、子星,或者這些都被克得落花流水,反正他的人生裏除了自己什麽都沒有。天煞孤星命格的人,三世前不是紅塵曆心的大能轉世,就是惡貫滿盈的奸邪投胎。

  當然,老來得子的陳老爹是不可能把兒子送給一個神神叨叨的流浪相士為徒的。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陳老爹,根本不在意,隻是當那相士為了多騙幾個錢而胡說八道。他塞了三個銅板給那老道便拉著陳鋒消失在人流中。

  那相士倒也沒糾纏,拋了下手中的銅板,捋捋那髒兮兮的疏白小胡子搖搖頭,笑笑,把那寫著“神算子”的幌子一展,龍行虎步地邁向人流集中處。口裏吐出洪亮的吆喝“想知道什麽時候發財,什麽時候娶親生子,什麽時候升官……心存困惑,就找我神算子囉喂……”

  陳鋒現在很後悔,如果自己跟那老道士學相術,也許爹娘就不會慘遭厄難。白耳也不會曆險。他下定決心,三天後,無論等不等得到白耳,他都要到城鎮去,安心做一輩子光棍乞丐,順天應命,替爹娘多積點功德。

  太陽,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臉,村口寨門咿呀的敞開了,陳鋒昂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貓兒山,又回頭看了一眼霧靄將散未散的河灣,以及河灣對麵的小屋,他迎著太陽決絕地向官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