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陳方石的眼睛變得很模糊，我根本看不見他看到了些什麽。

  我隻好問道：“你看見什麽了？”

  陳方石說道：“我看見我年輕時候了，那時候我二十出頭，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子。我什麽也不怕，但是又害怕很多東西。”

  “我不知道規則，所以敢四處硬闖。但是又因為不知道規則，有時候我會很害怕。”

  “那次我打了一天工，又累又餓，所以我去一個燒烤攤上吃飯。我看見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正在欺負一個女生。”

  “那女生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但是我不敢上去，我匆匆吃了點東西就逃走了。”

  陳方石歎了口氣，說道：“我這輩子，都在被這件事折磨著。有很多次，晚上我睡覺的時候，都夢到了那個女生。”

  “我已經忘記她長什麽模樣了。但是我一直記得她的眼睛。”

  “她向我求助的時候，全都是懇求，懇求我留下來。”

  “當我落荒而逃的時候，當我逃走之後，我回頭看了一眼，我看見那女生還在看我。”

  “她的眼神沒有失望，也沒有譴責，更沒有鄙夷，隻有一片茫然，徹底絕望之後的茫然。”

  我對陳方石說道：“你沒有幫她報警嗎？”

  陳方石說道：“那時候手機還是很稀罕的東西，我這樣的窮小子，不配有。”

  他沉默良久，說道：“我有錢之後，也不是一點好事都沒有做。我曾經捐了很多錢，加強了省城的治安。”

  “在很多年以前，省城可沒有這麽太平。可是現在呢？咱們西河省可是首屈一指的安全城市。”

  我嗯了一聲：“你這麽做，也算是贖罪了一部分。”

  陳方石說道：“可是當年她應該受到了很多傷害吧。”

  我說道：“傷不傷害的，她應該已經忘了。你對於她來說，應該隻是一個路人罷了。求助不成功，也不至於來殺了你，就算要殺，也是先殺那幾個流氓。”

  陳方石點了點頭：“這倒也是。這話有道理。”

  我說道：“去看別的吧。”

  接下來，陳方石又找出來了很多罪孽。

  這些罪孽就比較無聊了，大多是和女明星之間的苟且。

  最後，陳方石說道：“我好像照完了，已經開始第二輪了。”

  我愣了一下，說道：“奇了怪了，你這些罪孽，確實不少，但是你犯罪的時候很雞賊，從來沒有犯得太直接，太讓人恨得牙根癢癢，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正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有一道影子落在了陳方石身上。

  我有點奇怪，這附近也沒有人啊，這是誰的影子？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影子忽然一伸手，扼住了陳方石的脖子，然後另一隻手，如同一把匕首一樣，向陳方石的咽喉插過去。

  我嚇了一跳，陳方石也嚇了一跳。

  陳方石猛地向後一掙，連連後退，想要躲開。

  而我則跳過去，用桃木釘釘住了這影子。

  影子慘叫了一聲，忽然散掉了。

  陳方石臉色煞白，驚恐的說道：“剛才怎麽回事？”

  我回頭看了看孽鏡，那碗水像是煮開了一樣，翻騰不休，片刻之後，碗裂了。

  我歎了口氣，對陳方石說道：“嶽父大人啊，你怎麽能強行離開孽鏡呢？現在好了，本來是單選題，讓你搞成了全選題。”

  “本來你隻要挑選一個好做的孽債，及時償還就可以了，現在碗裂了，你得挨個償還了。”

  陳方石說道：“我現在是債多了不愁了。這些孽債不算什麽，關鍵是剛才的影子，那影子是怎麽回事？”

  我說道：“剛才的影子，就是孽債的來源了。那惡鬼對你懷有怨氣，所以想要殺你。他應該就在附近，否則的話，無法通過影子來殺你。”

  陳方石左顧右盼，嘴裏麵念叨著：“就在附近，在哪呢？我怎麽看不到。”

  我說道：“他有可能是這裏的一草一木，一塊石頭，一個瓦片。不過我剛才擊中他操縱的影子了，他身上應該有傷口。”

  “你找找，是用釘子紮出來的一個洞，很容易看到的。”

  陳方石哦了一聲，他一臉緊張的開始找。

  忽然，我們兩個的目光同時落到了那男孩身上。

  陳方石的兒子，他正站在月光下，冷冷的盯著我們，而他的額頭上，就有一個圓洞形狀的傷口，正在汩汩的向外冒著鮮血。

  陳方石一臉絕望的看著男孩：“是你嗎？”

  男孩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的聲音很嘶啞，根本不是孩童的聲音：“孩子，就是用來討債的，你沒聽說過嗎？”

  陳方石一臉苦澀的說道：“我的兒子在哪裏？”

  男孩冷冷的說：“你沒有兒子。你的兒子本來就不應該生下來，是我的魂魄進入了他的身體，讓他長到了這麽大。”

  “他的大腦發育的越來越好，我能記起來的事情就越來越多，所以我來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