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芳許直接把顧蘊禾帶到了學校。

  她不放心顧蘊禾一個人在外邊半天，而平一小有自己的圖書館，隻對教職工、學生開放借閱，但教職工家屬、學生家長也都可以憑證進來參閱。

  所以顧蘊禾可以拿著她的借閱證在圖書館待到她下班。

  不過圖書館開門要到八點以後了，戚芳許就先帶著顧蘊禾去了辦公室。

  顧蘊禾本來憂心忡忡，可知道這裏是戚芳許教學的地方後，他的眼睛就看不過來了，心裏也開始七上八下。

  他也可以來這樣的地方嗎？

  哪怕知道自己隻能站在外邊看一兩眼，顧蘊禾還是滿心激動。

  他們那兒的學堂嚴禁男子接近。

  他身邊的男子裏會認字的有，會寫的極少，能讀書，像女子一般讀書的，他所知道的也隻有他一個。

  而他能讀書識字其實也隻是巧合。

  當年遭貶賦閑在家的祖母心中鬱結隻在書房消磨時光，娘親、爹爹便常派姐姐們和他過去陪伴。

  姐姐們坐不住，他卻很喜歡祖母的書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相處得久了，祖母教姐姐的，考姐姐的，他居然懂了七七八八。

  祖母、娘親她們是斷不可能教他的，也不肯讓他看書的，但是姐姐們卻無妨。

  他借了姐姐們的書翻看，爹爹發現了也不在意，誰會想到他能看懂呢？每次隻要他小心別翻壞了姐姐的書。

  他一開始偷偷用指頭在桌上、床榻上寫字，後來悄悄地在祖母、娘親教導姐姐們的時候偷學，私底下拿了姐姐們的紙筆模仿她們的字跡練習。

  姐姐們正是無法無天的年紀，知道了反而央著他幫忙做功課，還偷偷把外邊的話本分給他看。

  正值家中事多，長輩們誰也沒有發現。

  等後來發現了，重重地罰了他。

  足足一年，他都沒能出自己的屋門一步。

  爹爹每次來看他都要抹眼淚兒怪自己沒教好他身為男子的本分，也怪他不安分不聽訓，怎麽偏偏心思那麽大，那麽野，怎麽就敢想著跟女兒一樣讀書識字、玷汙了聖人書籍也不認……

  “這麽高興？”

  戚芳許帶著笑意的話把顧蘊禾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他羞赧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有其他老師進了辦公室，一見到顧蘊禾便驚豔地一直盯著看。

  戚芳許含混過去後就帶著顧蘊禾去圖書館了。

  這時候正是孩子們上學的高峰期，學校裏到處都是嘰嘰喳喳的說笑聲。

  戚芳許聽得多了耳朵都免疫了，顧蘊禾卻是頭次聽到，更是頭次見到這麽多孩子們。

  他不由自主打量這些孩子們，孩子們也好奇地打量著他。

  也許因為周圍都是孩子們，他們神態各異的麵容，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都讓他好奇不已，他竟不舍得收回目光。

  很快就有小孩跑過來。

  “戚老師！這是那位漂亮姐姐嗎？！”

  顧蘊禾看了看這小孩的短發，判斷出來這是個男孩子，再看看這小孩說話時也不安分的手腳，轉頭看向因為這小孩而圍攏過來的其他小孩。

  總體來說，長頭發的女孩子似乎是比短頭發的男孩子更整潔文靜一些。

  顧蘊禾不知為何又有些感慨，其實他這幾日每日出門也看到了許多人，憑著頭發、衣服顏色，他也能分辨出來男女了。

  可是成年男女跟孩子們還是不一樣的。

  成年男女不去看頭發長短，他還是會弄混，麵對小孩子，他卻奇異地沒有那種混亂感，而且，也不需分辨什麽男女，這裏的小孩都能來上學讀書識字，還能遇到戚芳許這般的老師……

  戚芳許剛才已經交代過顧蘊禾不用多說話，所以被這群孩子們圍著，還是戚芳許出麵。

  圍過來的也多是戚芳許教過的孩子，隨意說兩句再加上“馬上就點名了啊，小心遲到”，孩子們就不得不跑開了。

  這又是跟在家時不一樣的戚芳許了。

  顧蘊禾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等戚芳許回看過去，他卻早已收起注視。

  圖書館很快就到了。

  顧蘊禾一進去看到那麽多書，眼睛就忙不過來了。

  戚芳許知道他如今還不識字，就直接給他帶到了圖書區。

  教了教他怎麽取書、還書，又帶他熟悉了一下這裏的衛生間，最後囑咐他保管好手機，戚芳許看著時間不早了就趕忙出去了。

  顧蘊禾盯著她走得沒影，有一點點緊張，可一低頭看到戚芳許給他挑出的書，聞著這裏特有的書本的味道，心中便沉靜了下來。

  ……

  戚芳許上午其實沒有課，但是被安排了聽其他老師的課、準備教學研討會，此外還得在課間操監督。

  一個上午，她隻在課間操結束之後才找到時間往圖書館去了一趟。

  顧蘊禾沉浸書中，完全沒覺察到她的到來。

  戚芳許看他那麽專注就也沒舍得打擾他。

  本來第三節課結束，她還想再過去看一下，結果張姐找她。

  張姐先找了唐語說話，這個消息已經被其他老師告訴了她。

  而且，早上跟唐語的那場矛盾似乎也被傳開了。

  是誰說的，又說了什麽，不言而喻。

  戚芳許也不意外一見到張姐，張姐開口就帶著埋怨的意味，“……好好的都一年了，你看看鬧成這樣子，你啊，平時多穩重，怎麽就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唐語固然有錯，可是你想想……”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會鬧的孩子有人疼，不哭不鬧就要吃苦受累。

  但在戚芳許看來，那隻是人的惰性作祟，而被惰性主導的人……也沒什麽值得她期待的。

  她聽著沒有說話，隻是順著張姐的“期許”露出了一點認真傾聽的模樣。

  果然，張姐上來就一棍子打的就是讓她續租的主意。

  唐語一定是問了同事們知道再找合租的人不容易後悔了。

  她當初住學校一個月還沒結束就想找合租的人，但是很難很難。

  能進平一小的女老師們，年長的都已經成家，拖家帶口的自然都買了房，而年輕的，三分之二都是本地人，生於此長於此，可選擇的合租人可不隻是自己的同事，大多數在選擇工作前就已經定下來如何住的事了。

  而剩下的三分之一，有圖宿舍省錢安全的、有圖宿舍像學生時代的……

  總之，她之後從宿舍搬出來的也隻有三個人而已，新學期又已經過去一個月，習慣了住宿舍的怎麽會輕易再出去，而且，對象還是唐語。

  不是她小看唐語，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同樣是本地人的唐語還是個巨嬰，她的那些朋友也大多都是塑料情誼，誰會願意吃虧呢？

  而她之所以維持了下去，也是看中了唐語的“不得不租房”。

  張姐知道挑事的是唐語，唐語服了軟，張姐自然就想維持原樣了。

  但是要她聽從，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