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隔絕
作者:卜榮雲      更新:2022-02-16 14:06      字數:3418
  一種從來沒有的恐懼襲擊著宋源明,他極力地哭喊著,請求袁天正放下束帶。沒有回應,而且洞口也被蓋住了,原來還能依稀看到一粒兩粒發著微光的的星星,此時什麽也看不見了,這說明他已經與外麵的世界隔絕了。宋源明已經醒悟過來,袁天正已經走了,而且不可能回來了。即使他喊破了嗓子,他也不會回來拉他上去。

  宋源明絕望地望著洞口,恍惚覺得外麵還有一絲亮光,他仿佛還能看見微弱的星星,但很快那微弱的星光也熄滅了。無邊的孤獨包圍著他,蠟燭微弱的火光照得墓室斑斑駁駁,如同鬼魅行走,從地底下的鑽出來,帶著奇怪的猙獰的笑容,在他周圍遊蕩。

  宋源明嚇得魂不附體,癱軟在地上,抱著頭痛哭,汙濁的腐朽的空氣灌進他的鼻子裏,讓他不由地向那腐敗的棺材看上幾眼,每次看過去,一股陰冷的氣息向他襲來,仿佛有一雙怨毒的眼睛盯著他。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已經暈了過去,但他最終還是醒了過來,

  他試圖從洞口爬上去,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墓頂高數丈,即使你會飛簷走壁也飛不出洞口。宋源明更是望而興歎了。

  求生的欲望讓他暫時忘記了對鬼魂的恐懼,他端著蠟燭——它的生命實在有限,很快就會結束——希望能找到一個出口。他仔細地查看墓室裏的每一個地方,但他很快就絕望了,墓室結實得很,連一塊鬆動的磚頭都沒有,也沒有發現有什麽機關。

  蠟燭燃燒得很快,這一點僅有的光明,對於這個孩子太重要了,他看著它迅速地枯萎下去,如同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他不敢看它燃燒下去,可是,又害怕忽然一陣風吹來,它就此熄滅。沒過多久,宋源明已經拿不住了,他驚恐萬分,黑暗很快就會來臨,他不知道蠟燭熄滅後是什麽樣的情景,但想想,他就不寒而栗,站立不住了。

  孤獨無助的孩子,瑟瑟發抖,背靠著墓壁,淚流滿麵,驚惶得像一隻關在籠子裏待死的兔子,他是那麽絕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一個勁地喊著爸爸媽媽,或許他已經看到了死去的雙親了。

  墓室裏靜的可怕,聽不到如何聲音,傳說中的幽冥之地也許就是這麽寂靜吧。宋源明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隨著蠟燭最後一點微光熄滅了,宋源明閉上眼睛,說:“爸爸,媽媽,兒子來見你們了。”

  說完這句話,眼前完全沉入黑暗之中,一下子什麽也沒有了。宋源明頹然坐在地上,什麽也不做了,心裏隻想著爸爸媽媽,嘴裏喃喃地呼喊著。

  嘩啦,嘩啦。宋源明耳畔響起了波浪聲。

  是海浪嗎?宋源明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望海村,站在海邊,海浪不停地拍打著海岸。多麽親近!

  難道自己這麽快就——確實是波浪聲,宋源明深信自己已經死了,靈魂到了故鄉,這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但是,他什麽也看不見,眼前漆黑一片,汙濁的腐朽的空氣還在不斷地衝進他的鼻孔,讓他明白自己還在陰暗潮濕的墓室裏。

  不行,我必須出去,就是死了,我的靈魂也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

  宋源明動了一下,頭碰到墓室壁上,好疼。宋源明清醒了,自己還活著。

  但是活著又能怎樣呢?除了絕望,痛苦。驚恐,帶來的折磨,還有什麽呢?還不如就那樣去了,還好受些。

  原來死亡,並不可怕。宋源明一度以為自己剛才已經死過一回,不然,也聽不到波浪的聲音。

  想到很快能見到爸爸媽媽,絕望的孩子,心裏竟然坦然了許多,他不再哭泣,靜靜地等著與父母相聚的那一刻,他甚至因此而感到幸福,最後在幸福中睡著了。

  天亮了,陽光明媚,籠罩在天上的烏雲全都散了,碧空萬裏。太陽還未露出臉,太子湖就已經明晃晃地泛著碧波。

  張家媳婦一夜無眠,當熹微的晨光剛剛親吻窗欞時,她就跑到屋外,等著宋源明回來。

  當然,在夜裏,她也是數次走到屋外,側耳傾聽黑暗中的腳步聲,但都是失望而歸。

  “黃毛”叫了一夜,像咬野鬼似的,叫的讓人心慌。天亮時,它終於停止叫聲,跑進窩裏歇息去了。

  早晨終於走來,帶著希冀和歡喜,讓每個人重新鼓起勇氣,迎接新時刻,掀開人生的新的裏程牌。每個人都歡欣鼓舞,精神倍增。

  張家媳婦則很焦急,她的孩子一夜未歸,他到底去哪裏了?那麽小的孩子跟著袁天正出去了,著實讓她不放心。

  她不放心宋源明,更不放心袁天正。

  這個鑽地洞的沒安什麽好心。

  張家媳婦一直這麽認為,打她第一眼看到袁天正,她就有了如此的堅定信念——他就是來害明明的。

  想到這裏,張家媳婦的心一陣陣發緊,像擰發條一樣。昨天真不該讓明明去的。

  張家媳婦站在路口的一個土墩上張望,不見人的身影,幾隻飛鳥銳叫著從她頭上飛過。

  太陽出來了,湖中的水鳥歡騰起來,撲棱棱地拍打著翅膀。有的一聲長鳴,貼著水麵飛行,平靜的湖麵出現一連串的圓圈,像是什麽人打了一個很漂亮的水漂兒。

  這些,張家媳婦毫不在意,他伸長脖子望著杏花塢那邊的小路,她盼望的人沒有出現。隨著太陽的升高,張家媳婦的心更加發緊。

  明明到底去哪裏了,現在還沒回來,真是急死人了。

  張家媳婦不由地沿著小路往前走去,像是被什麽牽引著,一邊走一邊大聲地喊起來。

  但是,沒有人回答,她走過杏花塢,走過桃花源,又去了菱角渡,荻花浦,柳樹潭,都沒有看到宋源明,也沒有聽到宋源明的回音。沿途遇到幾個園丁,他們也沒有看見宋源明。

  張家媳婦心裏越是慌了,想起孩子一定是被袁天正帶走出去了,便急急忙忙地出了花園,來到袁天正家,卻見袁天正的大門緊鎖,不見人影。

  張家媳婦焦急地詢問了袁天正的鄰居。

  鄰居說昨天下半夜,袁天正家裏有一陣響,不久就沒有聲音了。

  張家媳婦聽了大驚,心想袁天正這是帶著明明逃走了,但緊接著她否定了這個想法,袁天正不可能帶著明明逃走的。

  張家媳婦焦急萬分,心想這事一定要先稟告李維漢,畢竟宋源明是他侄子,再說,李維漢是一國丞相,勢力大,如果明明真是被袁天正拐走了,李維漢可以派人尋找,總比自己幹著急強多了。

  張家媳婦急匆匆地回到李府,李維漢今天正好在家,聽見張家媳婦說宋源明不見了,淡淡地說:“小孩子玩性大,也許躲到什麽地方玩去了。”

  張家媳婦說:“不,大人,明明是被袁先生帶走的。”

  “被袁天正帶走的?”李維漢有點驚訝,說,“什麽時候帶走的?”

  “昨天夜裏。”

  “昨天夜裏,帶他幹什麽?”李維漢越是詫異。

  張家媳婦說:“袁先生說要給明明上實踐課。”

  “上實踐課,上什麽實踐課?”李維漢站了起來。

  張家媳婦說:“奴婢不很明白,聽說什麽考古學。”

  “考古?”李維漢臉色有些變了,眼睛直直的,忽然大聲地說,“袁天正,袁天正在哪裏?”

  張家媳婦說:“不知道,奴婢去了袁先生的家,門鎖著,沒有看見袁先生。”

  李維漢動了怒,切齒道:“好你個袁天正,竟然算計到我的頭上了。”

  張家媳婦說:“大人,你一定要找到明明呀。”

  李維漢說:“你放心,袁天正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回來。”

  李維漢說罷,命令家奴分頭去找。

  張家媳婦這才放下心來,回到花園裏去了。

  一陣蝕骨的寒冷,讓宋源明醒來,眼前是無邊的黑暗,他仰頭看了看頭頂,頭頂也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宋源明知道洞口被袁天正封了,這個與外界連接的唯一通道也斷絕了。

  這個孩子隱隱約約地想清楚了,袁天正就是處心積慮地想利用他盜取龍漦寶匣,又怕他出去後說出來,有意殺他滅口,他好獨吞寶匣。

  可是想清楚了又怎樣呢,徒增一些煩惱和悔恨,宋源明揉了揉麻木的腿,慢慢地麻木的神經又一次清醒過來,覺得自己又冷又餓,雖然他已經絕望,喪失了求生的欲望,但是,饑餓和寒冷折磨得他無法忍受,恨不得立刻就結束這一切。

  他靠在冰冷的墓壁上,已經不再恐懼,他甚至不再以為自己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墓室裏,心裏隻渴望一塊饅頭,一口稀飯,或者一件棉衣。

  他雙手緊緊抱著,牙齒激烈地打架,冰冷刺骨,像正在沉入冰冷的深淵。

  嘩啦,嘩啦,波浪再一次響起,就在宋源明的耳邊,這是哪裏來的波浪聲?

  難道又是幻覺,或者說,死亡真正來臨了。

  宋源明仔細聽了聽,又確定自己還真真切切地活著,真的有波浪聲,就在耳邊,在墓室外麵。

  宋源明驚喜萬分,拚命地拍打墓室牆壁。他對著墓壁急切地亂抓,但是毫無作用,墓壁太堅實了,他抓了半天隻抓了一點點石屑。

  宋源明再一次絕望了,甚至比原來更絕望。

  當人失去希望時,是痛苦的,但真正沒有希望了,他也便坦然了,痛苦也會減弱,甚至消失。

  老天,你為什麽又要折磨我?你為什麽不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去,為什麽還送來希望,真讓人痛不欲生。

  宋源明捂起耳朵,不聽外麵的波浪聲,但是波浪聲仿佛更響亮了,似乎要跟宋源明過不去一樣,更加有力地衝擊著墓室,像攻城的戰士奮力地駕著衝車頂撞著城門。

  外麵一定是刮大風了,宋源明心想,他想起太子湖的波浪,想起了大海,想起了駕船遠航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