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漢青跟她和高青陽解釋：“這會兒要過年了，都要來買一些吃的喝的，有的東西比較緊俏，就算是有錢有票也不一定能買到，所以大家都搶著想要，排隊排長了，就怕輪到自己的時候沒有了，都想往前麵擠，擠來擠去可不就要吵了。”

  阿茶又在那點頭，不管懂不懂先記著再說。

  周漢青問高青陽：“有沒有啥東西想買的？”

  高青陽道：“我就買點學習用品，然後看看還有啥合適的比咱們那便宜的東西，碰到了給家裏買一點。”

  周漢青看著前麵擠擠攘攘的人又叮嚀了他一遍：“那你注意一點，跟緊我，人太多了，萬一走散了一定要大聲的喊我，或者在門口等，千萬不要跑到別處去了。”

  他帶出來的他就得負責任，雖然十四了也不小了，人也怪懂事穩重的，但是該叮嚀的該提醒的必不可少，萬一要是給整丟了可不得了。

  高青陽應了一聲，四下的瞅了瞅，跟周漢青說了一聲：“我過那邊去看一眼，回頭過來找你們。”

  周漢青應了一聲：“別跑遠了，快去快回。”

  高青陽提著口袋就走了。

  縣城對於他來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畢竟上輩子他在這裏蹲了好幾年，百貨大樓裏麵的這些彎彎繞繞他還是很清楚的。

  這會兒最緊俏的除了瓜果蔬菜，就是布。

  周漢青是想買棉花和布的，縣城的布比公社那邊要齊全要便宜一些。

  公社那邊大部分都是當地的老土布，容易褪色不說還不結實，沒洗上幾水就完了。

  這邊有好多滌卡滌綸布，還有燈芯絨，條絨華達呢之類的，他攢了一點布票想買上一點。

  今年阿茶一直努力的很，他每天都有十個公分，拉平均兩個人不用找補不說還有點剩餘。

  除了布票，還有攢了兩年的棉花票。

  他想買點布買點棉花，阿茶開始長個了，回頭得給她換一身棉衣了，單衣裳也得要。

  舊衣裳拆了能做裏子，麵子的話起碼要稍微整塊一點的，布還差的有點多。

  等他拉著阿茶穿過人群走到賣布的地方，就聽見高青陽在人群前麵喊他：“爺爺，這裏這裏。”

  這也不喊表爺了，直接喊爺爺，叫人聽著都以為他們是一家的，插個隊即便是不高興也沒人說什麽了。

  過去之後，高青陽就在他耳邊嘀嘀咕咕的：“表爺，這邊有一批殘次品布不要錢，我們弄點？”

  周漢青頓時明白了，忙不迭的點頭：“要要，有多少要多少。”

  那咋可能？不要票的布多搶手，都盯著呢，不然也不會擠擠攘攘吵鬧成那樣。不過不吵不鬧也不會叫高青陽鑽了空子。

  高青陽連說帶哄的買了兩個人的份額，薄的厚的都買了一些，然後又緊著布票，把票全部都用完，倒是扯了不少。兩個人忙著扯布，阿茶一下子就被人給衝散了，隻能站在原地踮著腳往裏麵瞅。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麽多人瘋狂的搶東西，太震撼了。

  他們山裏人一分錢都要掰成好多瓣的花，而城裏這些人似乎都不差錢一樣，買東西都用搶的。

  差距如此之大，不親眼看見簡直無法想象。

  等了半天，才看見周漢青他們從人群裏擠出來。

  阿茶忙不迭的湊上去：“這買個東西跟打仗一樣，爺爺你們都弄了些啥呀？”

  周漢青眼裏帶著笑：“買了好些布，回去給你做花衣裳穿。”

  除了布，還買了一斤煤油二斤鹽。

  縣城裏麵的東西確實要比公社那邊便宜好些，就連洋火也一人買了一大盒。省著點用大半年都不用再買了。

  除了日常用的這些，就花錢給阿茶買了一點水果糖，至於餅幹啥的那些副食根本就不用想了，太貴了。不必要的花銷還是不要碰。

  不止是他們，好些人都是這樣。

  買了生活必須品就再不多看，急急忙忙往外走。

  別看都爭搶著買東西，說有錢其實也沒幾個真正有錢的。

  俗話說：錢難掙屎難吃，溝子好賣沒人R.

  話不好聽，但確實實話，太難了。

  周漢青買了東西也沒著急走，帶著阿茶在百貨大樓裏麵四處的轉。

  除了賣瓜果蔬菜雞魚肉蛋的，還有日雜用品，邊上有一塊地方十分的清靜，那裏擺著一輛自行車，還有兩台收音機。那都是需要工業券才能買到的東西。還有一些，還得外匯券。

  縣城雖然偏遠，但是該有的東西還是很齊全的。畢竟這是全縣最大的物資供應處。

  人實在太多了，櫃台裏麵的售貨員忙得不可開交，一個個暴跳如雷的態度惡劣的不行，就這也沒人去計較，一個個的拿著錢還低聲下氣的往跟前湊。

  周漢青帶著阿茶和高青陽把四處都轉了轉：“看見了沒有？這裏麵的售貨員那也是鐵飯碗，有點文憑還得有關係才能進來，一般人還擠都擠不進來。”

  “這些拿著本本過來買東西的，都是縣城本地的職工家庭。這些人每個月都有供應，除了米麵，還有副食香皂什麽的，攢到年底能買的都會買了，物資比起我們山裏麵，豐富的不是一星半點。”

  “我們山裏一年到頭的幹活掙工分，到頭來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填飽肚子，啥都沒見過。”

  阿茶信誓旦旦的開口：“等我以後到城裏來了，爺爺你也會來。咱們都當城裏人，以後也會跟他們一樣，要啥有啥。”

  周漢青笑道：“有這個誌氣就好，但是咱們也不能就這會兒趁熱說說就算了，有誌氣也得要有恒心能堅持才行。啥話光說不做不如不說。”

  “這不是已經在努力了。”

  爺倆嘀嘀咕咕的，高青陽走在後麵聽著就覺得特別的溫馨。

  從百貨大樓出來之後又去了縣城的中學和高中看了看。

  高青陽找人問了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從縣城往上走，經過九江公社的車最晚一班是五點，但是他們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去，路上還得三個多鍾頭，兩點五十的車，坐上回去就六點多了，公社走到冷水溝還得一個多小時。肯定得摸黑的，那就隻能早一點，盡量少摸黑，早點回去，這天寒地凍的，一到下午冷的不得了。

  阿茶早上坐車來的時候暈車了，這會看見那個車就捂嘴，簡直都有心理陰影了。

  高青陽跟她講：“眼睛眯著靠在這裏睡覺，睡著了就不暈車了，一覺就睡到家裏了。”

  就是大夏天阿茶也很少在大白天的睡過覺，但是到了車上就不行了，車跑起來一顛一顛的還真的能睡得著。歪來倒去的，周漢青幹脆的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等阿茶睡著了周漢青就坐在那裏跟高青陽閑聊：“感覺咋樣？城裏好還是我們山裏好？”

  高青陽道：“那肯定是城裏好。”

  “都說城裏好，你說到底是哪門個好法呢？”

  高青陽道：“城裏的房子比我們山裏好，城裏的路比我們山裏的寬，城裏的生活水平比我們高，城裏的人比我們山裏人享福多了。”

  周漢青點了點頭：“曉得這個道理就好，要努力，以後一定要當城裏人。”

  說完之後停了片刻又道：“你是沒問題的，你這個學習好好保持，以後肯定是城裏人沒跑了。”

  說完歎了口氣：“就阿茶這丫頭，太讓人操心了。說不懂事吧，比跟她一般大的孩子懂事多了。說懂事吧，好多還不懂，跟她說了，當時記在心裏，轉身就忘。”

  高青陽道：“不會，阿茶聰明著呢，已經很懂事了。今年跟頭年就又不一樣了，隻會越來越好的。就她現在這個成績，隻要不驕傲自滿繼續保持，考上初中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等到到了初中再加油一定能考上高中的。”

  說完，問了一句自己都覺得有些很廢的話：“表爺你為什麽一心想讓阿茶到城裏去？”

  按他們這會人的正常思想來說，周漢青家就阿茶這麽一個獨苗苗了，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會想著讓識兩個字就行了，大了留在家裏招個上門女婿，然後給家裏傳宗接代。

  周漢青眯著眼，半天才道：“就是想讓她以後吃口輕省飯，山裏麵多難過我體會過了，自然不想再讓她過這樣的日子。就你自己不也一樣發奮圖強，為的不都是要以後好過一些？”

  這話上輩子周漢青快咽氣的時候也跟高青陽說過，這輩子提前了好幾年。

  阿茶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他最大的幸事就是有周漢青這樣一位徹頭徹尾都在為她打算的長輩，就這已經超過了許許多多的人，很多有爹娘在身邊的姑娘都比不上她。

  一老一少兩個人一路上說了好些話，阿茶睡得昏昏沉沉的一句也沒聽。

  這一覺睡得踏實的一直睡到九江公社，周漢青喊她喊了好幾聲：“下車嘍，再不起來就把你丟車上，讓人給拉走了！”

  阿茶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趴的酸疼的脖子，迷迷糊糊的跟著周漢青下了車，下車之後被外麵的冷風吹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茫然的私下瞅了瞅：“到啦？”咋不像自己家了？

  周漢青嘿了一聲：“還沒醒？你看看你看看，就在咱們這旮旯裏還行，到外頭來就不行了，看著猴精猴精的，轉身就得被人給拐跑。”

  阿茶這會兒徹底醒了，從車上下來感覺冷的不行，使勁的往襖裏麵縮，嘴還硬的很：“才不會嘞，我要一個人出門肯定不會睡著。唉，不對，我一個人根本就不可能出門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