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對牛彈琴
作者:
素衫清韻 更新:2022-02-15 23:39 字數:3284
就她那樣跟玩似的幹活,看著倒是很認真,但是真幹起來又能幹多少。敲半天還不夠他爺爺打幾連枷的。但是她爺爺這會兒沒時間,要等啥時候隊上的麥子打下來,該上交的上交,該入庫的入庫他才能歇口氣。
這會兒是不成的,白天他都得在那邊,就算是阿茶把麥子收回來他也顧不得去弄,空出來的地也是天天傍晚要黑時候從倉庫回來去挖上一陣。一分多的地,牛耕起來不好整,隻能一鋤頭一鋤頭的挖。
隊上的牛也不是說不能使喚,但是要等集體的地都耕的差不多了才能行。
那得等到啥時候去?早苞穀都一尺多深了,秋苞穀也能點了,就算是這會兒忙著也得擠時間去種。不然等閑下來,季節也跟著過去了,一季晚季季晚,會影響收成。
這晴了這麽久總要下雨的,早點把地挖出來,苞穀點進去,下上一場雨就能出芽子了。
指望隊上的牛那根本就指望不上,周漢青腿腳不方便,架犁頭耕地也不安全。這會兒地裏的麥子都還沒有完全收回來,還有田裏的,等收的差不多了才開始耕,耕完地又要耕田,還得一點點的把土疙瘩耙碎了。把秧栽下去,苞穀點進去,緊接著就得挖洋芋,然後栽紅苕。比起秋收,夏收才是真正的打仗一樣。到了季節,這樣活還沒幹起走那樣活又攆上來,完全都不能讓人歇口氣的。
挖地阿茶是不行,她力氣大歸大,但是沒那個綿勁。不能挖地但是早苞穀地裏麵還有菜地還有門下邊高粱地裏扯草她完全能行。反正每天都要交任務,地裏的草這會兒又剛剛長起來,嫩得很。扯了之後一把一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裏,找個刀坐那裏砰砰砰幾下就剁好了。
把帶泥的草根去掉之後,留夠給自家雞和兔子吃的,剩下的都送去養豬場和牛棚那邊。
這會兒夏收的戰役打響了,大人孩子都忙得不得了,養豬場和牛棚那邊都缺草的很,送多少都不嫌多的。
等麥子收完,麥場那邊的麥子也曬的差不多了,隊上年輕的男人去耕地,婦女就去麥場領了連枷打麥子。高德發他們這樣年紀大一些的幫著拿著洋叉教高青陽他們挑麥草。李秀蘭她們就拿著漏篩篩子開始一遍一遍過麥子,把裏麵斷了的秸稈和麥殼子都篩出去。
農忙時間,隻要是還能大喘氣的,就沒有哪個能真正閑下來的。
麥場這會兒熱鬧的很,胡惠英她們一群年輕婦女拿著連枷帶著草帽在那捶打麥子,高德發他們帶著一群半大的小夥子拿著洋叉跟在後麵翻她們打過的秸稈。翻一遍,趁著太陽再曝曬一陣,曬脆了回頭還得再打,如此反複好幾遍把秸稈都捶的一截一截的了,這樣才算是把麥子打幹淨了。
到了傍晚太陽快下去的時候,外麵的一層都要撈起來,把下麵砸掉的麥子掃到一旁,麥草用帕子從最上麵耙一層,再用洋叉挑到一邊去。
阿茶也在那邊湊熱鬧。
耙麥草這種活她幹的也麻利的很。
到了晌午的太陽爬到頭頂的時候,壩子上的人都準備回家去煮飯了,她也得回家裏去。她得去家裏把飯做了給她爺爺送來。
跟周漢青說了一聲正準備走,就聽見周正全的吼聲。
阿茶的目光被那憤怒的聲音給吸引了過去,不止她,壩子上的人都停下來在往那邊看。
周正全憤怒的抱著他的妹妹看著陳春芳。
“你到底想哪門個?我爹死了娘也死了是不是?你還不如死了,死了我就沒人管了,我愛咋樣咋樣!”
陳春芳被他這惡毒得話和惡毒得眼神激的一下就受不了的,抄起腳麵前的耙子就要打人。
“小畜生你再給老娘說一個?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這麽大哪點對不起你了?”
耙子才舉起來就被高雪芹幾個人給奪了下來:“大嫂子,你這是搞啥呢?這麽熱的天,累了半天了該回去煮飯了,你幾十歲的人了你跟一個小娃兒計較啥?”
這邊,李秀蘭也在說周正全:“天下無不是父母,你娘有啥不對的你該說說,但是不能說這種話。你當晚輩的咋能去咒長輩死呢?這可要不得。”
她們剛才都沒注意,不曉得是咋鬧出來的,但是周正全說的那話明顯的是要不得的。
周正全抱著一點點大的小娃兒蹲下來奔潰的嚎啕大哭:“我不說她,我不說她我咋弄?她現在都不正常了,她就是個瘋子,就是個神經病。稍微不注意她就要把我妹妹掐死。那是她要生的,生下來她又不願意要。她不要也行,我喂著,有我一口吃的就她一口吃的,要是命大,她就能活著。要是活不了,那也是她的命。”
“就這,我還要咋樣?我一天跟防賊似的,一個不注意就怕她把人給弄死了。我還要咋樣?哪有這麽狠心的娘,她這種人活著幹啥?”
陳春芳被人拽著想打他打不了,氣的兩隻腳在原地亂蹦:“放屁!你吃我的喝我的,我還管不了你了?翅膀沒硬你就想上天,你還要人養呢你養她,你腦殼進水了?”
“你腦殼才進水了,她在你肚子裏裝了大半年,生下來的時候你也沒問過她願不願意讓你生,你憑啥要把她掐死?你咋這麽狠心呢?那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不是,她就是個喪門星,掃把星,要不是她你爹也不會死!”
“你胡說,我爹死跟她有啥關係?要怪也得怪你,要不是你一天摳摳搜搜的,扣著口糧不讓吃飽,我爹他會頭暈眼花的掉下來嗎?”
別人不知道,他們自己家裏是清楚的很。他娘從分家之後手上沒有錢了,原本就會過的人越發的摳搜,以前還能吃了七八分,現在有個六七分就不錯了。煮飯的時候就使勁的往鍋裏添水,燒的那個飯稀的都能照鏡子,吃完之後一泡尿就出去了。
他爹頭暈不是一天兩天了,過年的時候就說了兩次,誰也沒當回事。後來倒是沒聽見他說了,誰曉得站在那麽高的地方頭發暈掉下來,砸在石頭上硬生生的給摔死了。
他爹一死家裏就亂套了。他娘一心想再生個男娃,結果又生了個女娃。不高興,他能想得通。但是他沒想到他娘不給喂奶,不管不說還嚷嚷著要把娃給摔死。說是這個娃兒克死了他爹。這跟這個娃兒有啥關係?這是他小妹,是跟他一樣在他娘肚子裏呆了大半年的人。
是他爹出事之後才出生的。
從他娘坐月子的時候發瘋要把娃給掐死了被他搶過來之後,這段時間他見他娘的麵都是繞著走,連吃飯都是端著碗進屋的。他吃幾口,留一點點飯湯給這小娃喂一點。
人家老一輩的人都說娃兒生下來是要吃奶的,要過了一百天才能吃飯。但是這會兒他也管不了那麽多,有口吃的就不錯了。至於會不會出啥問題他是想不到的,不管有啥問題他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娘把人給掐死,這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這會兒要下工回家煮飯吃飯,他剛剛從房簷下的爛木盆裏把人抱起來,沒提防就跟他娘撞在了一起,要不是他反應的夠快,有一股子衝勁,人就被奪過去了。
他這會兒心裏都還在砰砰砰的跳。再看他娘那冥頑不靈,看著一條命跟一根草一樣的樣子,他心裏的憤怒就壓製不住了。
到底年紀還小,家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肩膀上突然間就多了擔子,再加上這些事情,怕是早都快崩潰了。
說實話,阿茶這會兒挺佩服他的。
就衝著他走哪都把他妹妹綁在身上這一點就讓人肅然起敬。隊上的大人小孩沒有哪一個不對他改觀的,和往天那個上山下河胡作非為的皮猴子完全不像一個人了。
邊上的人聽了他的話心裏都唏噓不已,勸陳春芳:“你這是鬧啥呢?不管咋說這也是周成貴跟你兩個人的娃,不能他人沒了你小的也不願意要了。你看你們阿全才多大一點的人都知道護著妹妹,你這個當娘的咋能不心疼自己的娃呢?”
陳春芳怔怔的看著周正全懷裏抱的那一團,半響哇的一聲哭出來:“都是她都是她,都是這個掃把星,要不是她我男人咋會死!”
阿茶覺得這婆娘八成是瘋了,之前說自己的時候也是張口閉口掃把星,這會兒她男人死了她娃兒也成了掃把星了,投胎投到她肚子裏給她當娃兒真的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周漢青喊了周正全一聲:“跟你娘吵啥呢,還不把你妹妹抱回去,該幹啥幹啥去。”
周正全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趕忙的又把軟巴巴的小人抱住,大口的喘著氣,恨恨地看著陳春芳,然後抬腿就朝壩子外麵跑去。
陳春芳一個人扯著喉嚨在那裏哭周成貴。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月子裏的時候一個人在屋裏哭,張梅英和許紅花妯娌兩個已經被她整的煩的不行了。出了月子之後時不時的就要來這麽一出,隊上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勸人,她們也想勸,問題是一個勸一個得聽才行,對牛彈琴一次兩次能行,十次八次,誰還願意浪費口水?日子都是自己過自己的,自家一畝三分地都管不好,哪有精力去天天管著別人。
哭有什麽用?日子是自己過的。男人死了自己還活著,那口氣隻要還在,活一天就得幹一天。哭要是能解決問題,那全大隊的人都別幹活了,都坐在那裏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