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可不止地裏有好東西，地邊的荒坡裏也有好東西。

  她說回去也沒著急回去，把撿了幾跟麥子的口袋丟筐子裏，又扯了一些泡桐樹葉子構葉丟在上麵，蓋著下麵的麥穗，然後拿著飯盒在荒地裏亂竄。

  這會兒除了栽秧泡地裏麵的泡兒也都能吃了，紅的白的，一顆顆手指頭大小，老遠都能聞到香甜的味道。

  這個季節忙得很，大人孩子都得下地，可便宜她了。找到地方沒一會兒就摘了滿滿一飯盒子。

  她自己吃夠了，給她爺爺裝了一盒子，這才背著筐子往回走。

  回去先把早上扯的草送去養豬場，然後才去自留地裏。

  她覺得自己還是蠻能幹的，早上把自留地裏的草扯了好些，一天還交了兩次任務，有兩個工分，又弄了好些麥穗回來，下午還能割自家的麥子。

  她使鐮刀使的挺好的，就是她那個筐子裝不了多少東西。麥子都綁成瓦罐出那麽粗一捆一捆的，一筐子能裝個七八個，秸稈還是鮮活的，有些分量，估算錯誤，兩條腿在地上嗦了半天才站起來。阿茶覺得自己也得像大人那樣弄個棍子拄著才行，還能借個力，不然起來這一下太費勁了。

  回去之後，她想了想，幹脆把兩捆麥子給打散了，跟她從地裏麵弄回來的那個麥穗摻在一起，這樣的話，她爺爺回來也發現不了。

  雖然曉得這樣占集體的便宜是不對的，但是為了家裏糧食能多點，為了能吃飽一點，偶爾的占占便宜她覺得也不是不行。做人嘛，要靈活一些，不要太死板，反正又不是她一個人這樣。

  關係到溫飽問題，她是絕對不會傻不愣登在那等著餓肚子的。

  阿茶他們沒有喂任務豬，因此家裏也沒有糞。但是不要想著沒喂豬就沒事，一樣要交任務的。每年要攢兩背簍幹糞和兩擔稀糞給隊上。

  幹糞是點苞穀的時候用，稀糞是插秧之後用，催秧苗。

  所以自留地裏麵想要點糞就更難了。

  她爺爺教她的，時不時的去樹林裏撈點幹樹葉子，樹葉子下麵漚的那點黑土有時間也會扒拉點回來，倒在雞圈和兔子圈下麵，潑點水，然後等雞屎和兔子屎尿掉下來之後漚上個幾天，再扒出去堆在邊上由著它往爛裏漚。

  上交的糞就是這麽來的。

  稀糞就在茅坑那裏，除了屎尿，洗碗水洗腳水都往裏麵倒，多少也能舀一點出來。除了上交的，其他都潑在了自留地裏麵。

  周漢青是等傍晚隊上安排的守夜的人過去之後才回來的。

  到家裏，院子裏堆了好大一堆麥子了，有捆好的，也有捆過散架了的。

  門還關著，阿茶還在地裏沒回來。

  他連飯都沒吃，幹脆的去了自留地那邊喊了一聲。

  “茶哎，還沒吃飯呢？一直在地裏忙？”

  阿茶揉了揉肚子應了一聲：“吃過了，這會都消化了，回頭怕是還得再吃一碗，不然都餓的睡不著。”

  還好，她早上煮飯煮的多。

  隻不過飯煮的多口糧也就舀的多，也不知道家裏那點糧食就她這麽個吃法能不能熬到八九月份去。

  她估計夠嗆，去年她爺爺煮飯，算著吃家裏還斷了兩個月呢！

  周漢青瞅了瞅：“這還整的怪厲害，明天再割一天就了事了。”

  阿茶手叉著腰緩了口氣：“這哪是我厲害，是咱們家自留地太少了，種的麥子太少了。”就這麽一坨，除了杆杆，麥穗就一點點，累死累活的弄回去也沒多少。

  “得了吧，知足吧，咱們爺倆占了好幾分地。還不算門前那個椿芽樹林，就這點收拾好了都能抵好大事了。再多，隊上又該有意見了。”

  三分多的自留地一年到頭換茬的種，真的起了大作用了。

  地裏麵不肥，莊稼光長苗不結穗，種再多有啥用？別看這點麥子能割好大一堆，累死累活的弄回去敲下來其實也沒有多少。

  最主要的是多了也種不出來。阿茶雖然很省心，但是之前好些活都還不會，他又要上工又要顧家裏邊，一天到晚就跟陀螺似的連口氣都喘不了。一點自留地經常都是白天上工晚上打著火把熬夜弄的。今年真的是好多了，今年他不用去地裏幹活了，阿茶也漸漸的幫不少忙了。不說在倉庫那邊忙，早晚都能吃到現成的飯，家裏的自留地小家夥也能扒拉著往回弄了。

  別看人小，但是起了大作用了。

  他既然來了也不著急吃飯，都餓過頭了，也都習慣了。拿著鐮刀趁著還有一點點光亮又往前割了一陣。然後摸著給捆起來，阿茶有他搭手就顯得更快了，跟螞蟻搬家似的一趟一趟的把下午割的麥子往家裏搬。兩條小短腿挪的快的很，一次背不多，但是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也很厲害。

  “爺爺我跟你說，明年割麥子的時候我一定要去地裏麵上工，你得跟成發大伯好好說說，我能行的。你就說，就說自留地的麥子都是我割的。”

  周漢青嗯了一聲：“要得，回頭就跟他說，叫你明年去上工。”

  說完，看了她一眼：“別的娃兒一天耍都耍不夠，你這一天到晚還琢磨著去上工。去上工跟在自留地幹活可就不一樣了，大人啥時候上工你就得啥時候去，大人啥時候下工你才能回來。那可不好耍，不信你回頭問問青陽，看看他今年跟大人去上工是個啥感覺。”

  等回去天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看著滿天得星星，明天又是個大太陽，院子裏堆著得麥子倒是不用去管了。

  也不知道周漢青吃飽了沒有，鍋裏的飯又勻了一碗給阿茶，爺孫倆一人一邊坐在堂屋門口，吃完之後阿茶才想起來：“爺爺，水缸裏沒水了。”

  家裏的木桶她是搞不成得，那個桶重的要死，完全不會整。有拿水桶去提水不如她拿盆子去端，多跑幾趟。

  周漢青道：“沒水了我也沒辦法，等明天早上見亮了，早點起來去挑兩趟。”

  阿茶點了點頭，萬一不夠了的話，她拿盆子去端幾次也行。

  水井就在他們院子下麵那個河邊上，要上坡的，不管是端水還是挑水，都挺不容易的。

  吃完飯，阿茶穿著草鞋摸黑從路上下去，在河裏麵涮了涮腳。

  還不過癮，麥灰刺的身上難受的不行了。幹脆一屁股坐在河裏邊，把自己從頭到腳的都涮了一下。濕嗒嗒的跑回去，然後把身上的衣裳都剝了，搭在了堂屋外麵的竹竿上，光溜溜的鑽進了屋裏。洗過澡睡覺不要太安逸，累了一天，幾乎倒頭就睡，夢都沒有做一個。

  高青陽就沒這麽安逸了。

  他這個身體，從來沒下地幹過活，今天是第一次跟大人去上工，包括高青峰也是。

  高青峰到下午的時候直接熬不住了，頻頻看他，就想等著他也熬不住，總之是不想在幹活這方麵再被他比下去。

  哪曉得他連頭都不抬，上半天咋幹下半天照樣幹。其實高青陽自己最清楚，真的是有點不行了。

  傍晚下工的時候他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兩條腿都是軟的，哪怕他睡前用特殊的手法自己給自己捏了一遍，半夜還是疼醒了兩次，然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外麵才有一點點亮家裏的人就已經起來了。

  高青陽一直以來都是家裏起的最早的，今天倒是成了最後一個。等高明遠挑了兩趟水回來他才出屋。

  高明遠看著他笑：“咋樣？還能堅持的住不？”

  高青陽點頭：“能！”

  李秀蘭心疼的不行：“強驢，去跟阿茶他們割草交任務，撿撿麥穗多好，非要上工，你當上工那麽好耍的？”

  高青陽道：“婆婆，我都十三了，後半年就滿整十四了，我咋可能跟阿茶他們八九歲的人一樣，提個籃子撿麥穗。青峰不也跟我幹一樣的活，我們是男娃兒，遲早都要參加勞動接受鍛煉的。”就是在家裏不幹，學校也有農機課，小學還罷了，初中還得下地學開拖拉機，還得去學耕地呢！

  正說著話，隔壁高青峰也起來了，昨天顯然是累的不輕，整個人懨懨的一點精神都沒有，走路腰杆都沒有平時直了。

  老太太說完這個孫子又去關心那個孫子了，忙的很。

  自留地裏麵的草還沒扯完，但是麥子已經全部割回來了。阿茶早晚就再不去撿麥穗了，頂著太陽在那來回的翻麥子。

  連枷她是不會用的，根本就倒不開，等麥杆子曬脆了就哪個棍子在那敲，多敲幾遍倒也能敲下來。反正別人都忙，就她閑著，一上午一上午的，有的是時間。

  麥子精貴，但確實是好東西啊，包餃子包包子都離不了。就烙餅，不加點麵粉都不行，光苞穀麵做出來的吃起來總感覺不得勁兒。

  所以，麥子已經收回來了，可不就得抓緊時間敲下來，然後該篩的篩，該洗的洗，回頭忙完了就可以去磨麵了。

  這回她要第一個去推磨，不然排磨真的太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