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被迫成長
作者:素衫清韻      更新:2022-02-15 23:39      字數:3602
  周漢青應了一聲,拍了拍手上的麥灰。

  阿茶不是第一天來送飯了,已經有了經驗,弄了一個吊針瓶子喊他:“爺爺往這邊蹲一點,你衝一下手。”

  裏麵是她從河壩裏灌的水,專門拿來給周漢青洗手的。吃餅跟吃別的東西不一樣,得用手拿著往裏麵卷鹽菜才行,用筷子總覺得沒那麽方便。

  她原本也不懂,高青陽教的。本不是什麽講究的人,跟著講究的人一起時間長了也就變的講究起來了。

  邊給周漢青衝手邊問他:“周正全他娘把小娃生下來都不管的嗎?咋讓周正全帶著呀?他自己還是個小娃兒呢,會不會帶啊?我看那娃兒都沒咋長,哭起來細聲細氣的,回回見了回回都在哭,也不知道是不是餓的。”大人都好狠的心,她娘也是,周正全他娘也是。也沒人叫她們非得把自己生下來,自己要生的,生下來又不願意要。

  周漢青歎了一口氣:“餓肯定餓呀,但是那有啥辦法。他們家現在這個情況,能長大那就是命大。”好歹稍微大一點,哪怕一人給勻口吃的也不至於眼睜睜的看著餓死,但是太小了,誰也沒辦法。

  再可憐,也沒人願意開那個口,開口就不得了。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幹淨,哪有那本事去替人養娃兒。

  再說了,爹死了,娘還在呢!雖然小,也是個人,年底也有她一份口糧,他實在不曉得陳春芳到底咋回事。不過,本身就是個拎不清的,做出啥荒唐事都不稀奇。

  但是當著阿茶的麵不能這麽說,隻道:“你大娘這會兒在地裏割麥子呢,曬得跟啥一樣。她這剛剛出月子,自己都不一定能受得住,還咋去帶小娃兒,帶上山去對著太陽曬也不是個事,放在這邊多少還陰涼一點。”

  這幾天,周正全都在跟著他翻麥子,他覺得變化真的挺大的。之前那娃兒跟陳春芳學的嘴賤的不行,手也賤得不得了,又愛跳又愛鬧的。這會兒一下子跟變了個人似的,也不咋喜歡說話了,繃著個臉。

  往常見他也沒啥禮貌,跟大人學的那一套,老遠翻白眼也不喊人,現在倒是知道喊幺爺了。

  周漢青問他他就答,不問就不說話。

  從他嘴裏周漢青倒是多多少少知道點他家裏現在的情況。

  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家裏還亂的很,別看周成貴在的時候悶不吭聲的,怎麽著也是個男人,家裏的頂梁柱,這頂梁柱一塌可不就亂了。

  周漢民年紀也大了,本來身體都不太好,這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這會兒條件就這樣,大隊那邊衛生室的大夫過來給打了兩針,好歹緩過來了,但是精神頭一直不太好。上工那是早就沒法上了的,就在自家自留地裏扯扯草還能行。

  但是最近兩天又不行了。

  陳春芳前幾天鬧得厲害,說周成貴死了,周成林和周成禮還活著,憑啥讓她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娃還得照顧老人。

  說起來這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周成禮跟周成林也站著道理。因為分家的時候說的是周漢民跟老大家的過,所以房子大頭分給了周成貴家。

  這周成貴一死,陳春芳不想給周漢民養老,那就得把房子讓出來。

  陳春芳哪能願意。她現在雖然是一個人了,但是還有三個娃兒,周正全都十三了,自然是不能再跟她住一起了。再過幾年還得說媳婦,也得要房子。她一個女人哪有那麽大的本事,一個人養三個娃兒,還能修的起來房子。

  就因為這些事情,周漢民被氣的好像又不太好了,也不知道能熬到哪一天。

  最惱火的是陳春芳跟魔怔了一樣,不願意帶這個小的。

  周漢青想著周正全邊哭邊給他講的那些就忍不住歎氣。

  這人一輩子就是這麽回事,誰也說不準哪天就眼睛一閉啥都撇下了。

  阿茶給他衝完手叮嚀他:“你趕緊吃啊,水是我燒開又晾過的,不燙嘴。”

  周漢青道:“我曉得了,你趕緊去學校吧!別遲到了。”

  阿茶瞅了他一眼:“去啥學校呀?你忙糊塗了?我們發放假了。”

  周漢青還真的忘記這茬了:“那你吃了飯幹啥去啊?”

  阿茶道:“這陣自留裏那邊也曬的不行,我打算去地裏撿麥穗,他們都去撿呢,我要是不去,又要叫人說我沒參加集體勞動,是落後份子。”她在家裏活也沒少幹,撿麥穗其實真的撿不了多少。糧食多珍貴啊,割麥子的割的一個比一個仔細,就捆麥子的時候偶爾不注意回漏下幾根,但是那種情況也不多。

  不過大家都還是秉持著有一點是一點的原則頂著大太陽去撿,小娃兒沒活幹,閑著也是閑著。

  她一貫懂事,周漢青也不特別的約束她:“去吧去吧,記得把草帽子帶上,上哪去手上都不要離棍子。”天一熱,長蟲多的跟啥一樣,雖然曉得這是個傻大膽,不怕那些,周漢青還是擔心,萬一要被咬了可咋整?

  阿茶應了一聲,從框子裏麵掏了草帽出來晃了晃:“知道啦!”

  他們家的自留地也沒多大地方,邊邊角角的種了菜,菜裏麵還有早苞穀,大概有一多分地的樣子撒了麥子,這幾天也可以割了。她打算傍晚回來吃了飯之後加個班,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再幹幹,上午熱的時候她還是情願去地裏。反正都是曬太陽嘛,人多熱鬧一些,大家一起曬才有意思。

  但是這會兒地裏哪有什麽人,除了看地的都回家去吃飯去了。

  晌午間最熱的這兩三個小時,再忙也不可能頂著太陽幹的。

  回家去七手八腳的弄飯洗衣裳,扯草喂豬,忙得很。

  阿茶背著筐子拿著鐮刀在割過的麥茬子裏頭找了找,幹淨的跟舔過似的,哪有什麽麥穗。

  就算是有也被那一幫小子給弄幹淨了。早上的時候她沒來,在自家自留地裏忙著扯草,倒是便宜了別人。

  她四下瞅了瞅,看著看地的人倒在地頭的樹底下打盹,臉上還蓋著個草帽,她幹脆就沒往地中間去。跑去了另外一邊,在地頭上那截晃悠,趁著沒人注意這拽一下那拽一下,反正麥子密密匝匝的,少一根兩根也沒人注意。

  等大人來上工的時候,她背的那個筐子已經半筐子麥穗了,那一麵坡都讓她竄遍了。幹脆的就躲進了樹林子裏歇涼,懶得再去湊那個熱鬧。

  高青陽今年也參加了勞動,直接邁過了拾麥穗,跟高青峰他們一起在地裏麵捆麥子。這個活跟周正全在麥場那邊曬麥子一樣,也是六個工分。看著簡單,好像不使什麽勁,但是人數是定的,不是說一起都哄搶上去。一個人跟一組,割下來的麥子要全部捆好,要能供上隊上的勞力往麥場那邊背才行。

  前麵的人割的有多快,他們捆麥子的速度就得有多快。從早到晚腰杆幾乎沒機會支起來,一般人都招架不住。

  阿茶本來也想參加的,但是礙於她的年紀,周成發沒批準。

  阿茶琢磨,等到明年收麥子的時候自己肯定能上了。

  一天六個工分啊,半個月就是多少來著?

  反正不少了,這樣的機會咋能錯過呢?她是小了點,但是她不怕苦不怕累手腳不比別人慢,咋就不行了。明年說啥她也得上。

  高青青和周秀英他們一群小孩子也出動了,提著籃子跟在後麵滿地竄,阿茶想了想,把自己的筐子安頓好,拿了個麻袋也跑去地裏麵,裝模做樣的跟在後麵。

  這會兒像她這麽大的都在拾麥穗,集體勞動該參加還是要參加的,不露個臉的話,回頭隊上的大人少不得又說她偷奸耍滑在邊上躲懶。原本也沒喝誰家的水吃誰家的糧,偏偏就有人喜歡管的那麽寬,一點事情上綱上線的。

  就很煩!

  她看見周秀蘭她們悄悄的從還沒捆好的麥子裏麵順手牽羊,微微垂眸,也沒吭聲。

  這樣的事情她一般都是眼不見為淨,甚至於有樣學樣。反正集體的便宜大家占,她不占自然有人占。但是她這樣別人卻不這樣,動不動看見她幹點啥就嚷嚷的滿隊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陳春芳他們娘幾個。以至於時間長了,有點啥好像都是她幹的一樣。

  實際上,誰的手腳能真正的幹淨呢?

  高青陽是跟在自家後麵的,阿茶在那撿麥穗,撿著撿就跑到他跟前去了。蹲在那裏跟他閑聊:“我那陣去給我爺爺送飯的時候看見周正全了。”

  “我還看見他那個妹妹了,你知道那小娃叫啥名字不?”

  高青陽搖了搖頭:“好像沒起名字,聽他跟周秀蘭喊,都是小妹小妹的。”

  說實在話,他真的沒想到周成貴會死的那麽突然,好端端的在家門口掰個椿芽會從梯子掉下來摔死。也不知道到底咋弄的,上輩子根本就沒有這一茬。

  周成貴這一死,陳春芳日子就糟糕了,連帶的幾個小的也難過。

  阿茶蹲在那繼續叭叭:“哭的聲音才一點大,不知道是不是餓的沒勁兒了,我看見過好幾回都是周正全在背著,沒有哪一回不哭的,看著好可憐。”說著,往不遠處看了一眼。陳春芳在那割麥子,整個人比起之前瘦了一大圈。阿茶感覺自己眼睛可能出現了啥問題,為啥她會覺得陳春芳瘦了之後比原先好看多了?

  別人家都是一家幾個在地裏忙,她就一個人,邊上是許紅花和張梅音。

  這種天氣,張梅音依舊吃不消,遠遠的落在兩人後麵,周成發已經喊了好幾遍了,但是她就是快不起來。

  阿茶收回視線跟高青陽倆繼續說話。

  高青陽道:“可憐也沒辦法,一個人一個人的命,命大的話,可憐著可憐著就長大了。”

  阿茶歎了口氣:“不知道她啥時候才能長到我這麽大,她要長到我這麽大就好了。”

  高青陽笑了笑:“說快也快的很。”但是說難熬也是真的難熬就是了。

  說這話也沒耽誤他幹活,手底下的動作越發的快了。

  阿茶在他邊上蹲了一會,怕耽誤他幹活,跟他打了聲招呼:“你忙著,我再撿一會兒,等太陽偏了我要回去到自留地裏幹活了。”

  高青陽點頭:“回去的時候慢些,注意路上,這兩天長蟲多的很。”

  阿茶在那咧嘴笑:“不怕它多,就怕遇不到。”

  遇到了就好玩了,弄回去一鍋燉了。雖然夏天喝湯熱,但是有肉湯喝熱點也沒啥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