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旦夕禍福
作者:素衫清韻      更新:2022-02-15 23:39      字數:3175
  天不好也沒辦法,季節到了,該弄的都得弄起來,這可是一年四季裏最主要的下飯菜之一。

  周漢青那個腿上樹是不行的,哪怕今天的天氣相當不錯,風不大,但是身體條件依舊不允許。

  他弄了根竹竿,把鐮刀磨的鋒利無比,鐮刀把兒跟竹竿捆在一起,就站在院子邊上,撿能夠到的樹枝勾。

  哪怕連樹枝一起勾斷了也不礙事,香椿樹長的特別快,越斷第二年發的越狠。

  阿茶提著籃子在下麵林子裏麵竄梭著,把勾下來的椿芽撿起來,順便的把林子裏麵的棍棍棒棒的都撿了丟到外麵去,回頭弄了回去燒火。

  下麵這塊地方也算是他們家的自留地,但是因為長了香椿樹,魔芋,還有棕樹,所以種東西就不咋長。冬天的時候撒點蘿卜在裏麵,回頭就種點高涼撒點蕎麥在裏麵。這兩樣不咋挑土地,多少還能收點,都是糧食。

  香椿樹倒是遮不太狠,畢竟有那麽高呢,棕樹邊上的葉子也能剁了,但是等到六七月的時候魔芋葉子散開那玩意真的太荒了。

  周漢青到了那會兒就用棕葉把魔芋葉子給綁起來。

  連續綁了兩年,今年冒頭的看著好像不多了,就邊頭邊角的長的還不錯,中間沒幾根了。

  人家都說這玩意嬌氣,不能跟別的東西一起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死了。

  反正,長那裏也要到了冬天的時候就煮那麽一回,他們家就兩個人,隨便挖兩坨攪出來都夠他們吃了。

  香椿這東西到了季節,掰了還能發。

  阿茶一共撿了要滿兩籃子,跟周漢青一起提去河裏洗了,回頭倒在院子裏的席子上麵先晾曬著,邊曬邊摘,把老的地方掐去。

  等水幹了,就撒鹽搓,邊搓邊曬。

  這個是周漢青在做。

  阿茶去了自留地裏麵,撿蒜苗葉子掐了些,回頭來可以跟椿芽搓在一起。回頭來的時候還帶了一把嫩嫩的蒜苔回來。這玩意吃起來不好吃,但是炒肉的話味道特別的好。然後泡在泡菜裏麵也相當的不錯。

  剛剛到家,就聽見家下邊陳春芳那歇斯底裏的喊叫聲,不知道又咋地了。

  阿茶本沒多想,卻看見她爺爺丟掉手上的家夥什就往院子下麵跑。

  她給嚇了一跳,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爺爺,你上哪?你幹啥去?”

  越往跟前陳春芳的聲音越清晰:“娃他爹啊,你醒醒,你別嚇我,你醒醒——”

  周成貴?他咋了?

  阿茶還沒到跟前,不曉得啥情況。

  不過看著陳春芳在那哭的厲害,張梅音和許紅花也在邊上。周漢民也在,在那哆哆嗦嗦的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還在這幹啥?趕緊去喊他們兄弟兩個,人呢?都去哪了?趕緊把人往衛生院送!”

  周漢青吼了一聲,張梅音跟許紅花這才反應出來,拔腿往院子外麵跑。

  阿茶隻來得及看了一眼,周成貴一臉的血,然後就被她爺爺給刨開:“去,喊你成發大伯,讓他趕緊過來,再看看青陽他爹在不在,趕緊的。”

  阿茶應了一聲就跑。不曉得周成貴這是咋弄的,就是看著怪嚇人的。

  周成貴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也不完全算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他站在家裏的大梯子最上麵一格,站在上麵勾香椿,那高度大概就是房頂到地麵的高度。本來好好的,誰曉得腦殼突然發暈,腳下一軟就從梯子上掉了下來。

  院子邊上不是那麽光堂,掉下來腦袋就磕到了石頭上。

  等阿茶把周成發找過來,周成林跟周成禮也回來了,但是人已經不行了。

  周漢民氣的一口氣沒提上來,一下子就倒了過去,但是這會兒沒人能顧得上他,因為陳春芳也不好了。原本還有半個月就要生了,哪曉得周成貴在這當口出了事情,陳春芳是個急性子,哪裏經得住這樣的刺激,當即就見了紅。

  周漢青沒辦法,隻能在那主持大局,讓張梅音跟著,找了幾個人用滑竿把人送去衛生院。又讓周正全去找給娃兒穿的衣裳尿布和被子趕緊跟在後麵給送去。周成發幫著把周漢民給弄進屋裏,掐了半天人中人才緩過來。

  兵荒馬亂的。

  周成貴被放在門板上,還在大門外麵的大板凳上放著。

  臉上的頭上血一點點的順著耳根子往下淌,在門板上積了一大灘,然後從縫隙裏麵滴答滴答的滴在了地上。

  周秀蘭站在邊上不敢靠近,哭的聲音都啞了。

  阿茶遠遠的看著,有些緩不過來氣。

  她不喜歡這一家子人。

  不管是大人孩子她都不喜歡。陳春芳欺負她,周正全兄妹倆也欺負她,而周成貴這個大伯看見了從來都隻當看不見,聽見陳春芳罵他和爺爺也都裝聾作啞聽不見。

  但是她從來沒想過,人突然就這麽死了。

  有一瞬間,她曾惡毒的想過,這下好了,周正全和周秀蘭跟陳春芳學的一天到晚的罵自己是掃把星,他們爹也死了,他們也一樣是掃把星了。

  可是這會兒看著這一家子亂成這樣,看著周正全一臉的不知所措,看著周雪蘭在這嚎啕大哭,她突然也難過起來。

  到底是不一樣的。

  她從小就沒有爹,不知道有爹是什麽感覺。可周正全和周秀蘭本來是有的,現在突然就沒了,這還是不一樣的。

  但是這不是她能管得了得事情。

  高明遠在大隊,是看見抬滑竿的人過去之後才曉得隊上出了事,急忙忙的朝隊上趕。

  四月份的天已經熱了,人死了在家裏也沒法久放。周成貴還年輕,根本沒有棺木也不能有棺木,周成發請了胡明山他們兄弟,選了一塊向陽的地方挖了井,把人葬了進去。

  陳春芳在衛生院,折騰了半天,生了個瘦弱的女娃兒出來。

  阿茶蹲在院子邊上,看著周正全抱著繈褓坐在那裏跟塊木頭疙瘩似的。許紅花到底是過來人,雖然非常的不喜歡陳春芳,但是這個時候也不忍心落井下石。聽著孩子的哭聲,忍不住喊了周正全一聲:“阿全,妹妹還沒滿月呢,趕緊抱屋裏去,不能見風的。”

  周正全眼睛通紅,腫的還剩下一條縫:“二嬸,要咋喂她,她哭了我哄不住。”

  “那得趕緊給你娘抱去啊,讓她給喂奶啊。太小了,隻能吃奶。”

  周正全,伸手揉了一把眼睛,再沒吭聲。

  他不敢把妹妹抱去給他娘。

  他爹死了,他娘也瘋了,鬧著要掐死他小妹。說他小妹是個掃把星,克死了他爹。

  他不曉得該咋弄,不曉得。

  家裏亂的很,周漢民被周成貴突然摔死打擊的有些緩不過來。

  陳春芳跟個活死人一樣躺在那。

  坐月子呢也沒人管,許紅花好心給送了一回飯回去還被罵的狗血淋頭的阿,說她是來看笑話的,然後就再懶得管了。

  周正全帶著妹妹,指揮著周秀蘭,兄妹倆胡弄著做了他們人生的第一頓飯。飯熟了,舀了送進屋裏,然後還得喂最小的那一個,最後才能輪到自己。

  周正全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個夢,噩夢。他希望這個夢快點醒來,隻要醒過來,一切都會回到遠點。他爹好好的,他娘也好好的阿。他保證,回學校去好好上學,再也不調皮搗蛋了。

  可是有的噩夢,做了就醒不過來的,一做可能就是一輩子。

  天一天天熱起來,阿茶每天早出晚歸的遇到周正全的時候就多了,隔三岔五的都能在小河溝那碰見,他背著孩子在那洗尿布屎布。

  十三歲的男娃兒還是正調皮的時候,還是很稚嫩的時候,可是他卻已經開始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了。

  陳春芳出了月子,整個人瘦的脫了形。剛好又趕上收麥子的時候,周成發起了個好心,給周正全安排了曬場的活。

  在倉庫那邊給周漢青搭手翻麥子,一天六個工分,算是格外的照顧了。

  他把割草交任務的活交給了周秀蘭。周秀蘭哭唧唧的說做不了,被陳春芳好一頓臭罵。

  他們家裏現在沒有勞動力了。

  周漢民半死不活的,陳春芳從出月子就開始找周成林跟周成禮,男人死了,她一個人帶三個娃兒,沒辦法再照顧老人。

  但是他們家占了的老房子她不願意讓出來,這兄弟倆哪個都不願意去當那個冤大頭。

  這個事情還有的扯。

  忙起來,阿茶中午放學回來做了飯要往倉庫那邊送。

  她爺爺在壩子上曬麥子,壩子就那麽大,割的越多堆的越厚,得不停的翻,中午這會兒太陽正大,自然沒時間回去煮飯。

  阿茶在這裏碰見了周正全。

  整個人再沒有了之前的鮮活氣息,看了她一眼,跟周漢青招呼了一聲:“幺爺,我回去了。”

  周漢青應了一聲,他就去棚子下麵把放在木盆裏的妹妹背著走了。

  小娃兒已經滿月了,但是哭聲依舊小,細聲細氣的,跟貓兒似的。

  周漢青歎了口氣,養大一個小娃兒不容易啊!

  阿茶喊了一聲:“爺爺,趕緊到陰涼出來,吃飯了。”

  她整了一大壺開水,烙了苞穀麵餅子,這樣一口溫開水一口餅,吃著也不熱。

  “我順帶的煮了苞穀碴子粥,舀起來了,到傍晚的時候吃起來涼快還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