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陽不知道他說的這些阿茶有沒有聽進心裏麵去，有沒有記住，然而停課已經成了沒法改變的事實。原本在學校裏上學還受點約束的學生，就這麽一下子全部都放飛了。

  反正看那樣子，就算是複課，估計也不會有多少人再願意去念書。

  畢竟幾位老師活生生的例子在那裏，長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長腦子的都能想到，沒啥好結果。

  所以讀書太多又有啥用？能識幾個字，會算賬，不當睜眼瞎就行了。

  阿茶還是不死心，跟周漢青又提了喂豬的事。

  讓高青陽給說中了，周漢青沒答應。

  “就算學校停課了老師不教了，做事情也不能半途而廢曉得不？回頭我去跟青陽說一說，他不是都上五年級了嗎？家裏的課本啥的都有，暫時借著他的用一下。你喜歡跟他一塊出門，還是要多學一學，把課本上的字都認會了，上麵的題都弄會了，多學學總是不會錯的。”不管咋說，趁著年紀小，趁著他還能撐著，多認幾個字，學會算賬，以後日子也能過的輕鬆些。

  “喂豬就算了吧！消停些，你看咱們不喂豬家裏也不缺肉。回頭你要喂豬了，早晚的都得去扯豬草，哪還有時間上山去抓個兔子啊逮個個雀雀啥的。”

  阿茶覺得他說的這個確實有點道理，好有說服力，於是就開始了跟著高青陽邊交任務邊學習的日子。

  春天是個極好的季節，野菜一茬一茬的老，又一茬一茬的長。

  天一暖和，各種菜都出苔子了，都沒法吃了。薺菜更是交錯的開著黃色和白色的小花。清明菜還能湊合，但是也有些老了，倒是田坎上的折耳根冒著嫩芽從土裏鑽出來，又到了可以采摘的季節了。

  阿茶是不喜歡這個東西的，吃著一股味道。但是奈何她身上長了好些紅疙瘩，癢的不行。衛生院的大夫說是疥瘡，給擦了藥，倒是好些了。又給了偏方，說就是要多吃折耳根這種東西，能清熱解毒的。多吃一點，身上自然就消了，也不會再長。

  這麽一說還非吃不可了。

  除了這個東西她不喜歡，其他的對於她來說都是好東西。隻不過季節還沒到，還要再等一等，過了清明之後就能行了。像山裏的貓兒蕨，家門口香椿樹上的椿芽，再晚一點山裏麵那毛竹林裏麵的竹筍都是好東西。

  順帶的還能掏到不少的鳥蛋野鴨蛋野雞蛋。

  春天萬物複蘇，動物也開始交配產卵繁殖。

  高青陽跟她講，這會兒不能進山。再打那些東西了要等過了這個季節之後，再說就是撿蛋，每一個窩裏邊也不能全部給撿的光光的，起碼給留一個到兩個留個種 。

  阿茶雖然不師太明白他整的這一道道的都是些啥意思，但是模模糊糊的好像又懂一點，於是就很聽話的照做。

  沒等到門口香椿樹上的芽子發出來，臨江小學開課了，周成發拿著大喇叭在地上到處喊，讓家裏有娃兒還願意去上學的趕緊去報名。

  比起別的地方，臨江大隊停課的時間算是最短的了，不算年前年後的寒假，從開學算，也還不到兩個月時間。可是就這麽一整，好些學生就因為這麽一停，就不打算再來上課了。

  阿茶跟高青陽邊走邊議論：“我聽說周正全就不打算來上學了，他娘要生了，要給他生弟弟，到時候他得幫著帶，還得幫著洗屎布尿布。”

  高青峰也不願意上學，頭一天通知了個複課的事情，高明成跟高明遠在院子裏說著開學報名的事，高青峰就表態，他不樂意上了。

  從年前寒假到這會兒了幾個月，高青峰在隊上已經混習慣了，他學習雖然不至於太差，但是並不出彩。他也沒覺得自己一直上下下去能有什麽出息，還整天被家裏大人拿著跟隔壁的高青陽比，一點意思都沒有。

  說實話，學校停課之後，他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不能去上學了，家裏人再也不在他耳朵根叨叨了，他不要太輕鬆。既然已是出籠的鳥兒，誰還想再一次回到那籠子裏麵去。

  被高明成給訓了一頓，依舊硬著脖子不服軟，不上就是不上。

  牛不喝水，強按著頭也沒有用。不上，那就隻能不上了。

  大批的學生不來上課，這讓學校裏的老師還鬆了口氣。

  因為學校裏麵的老師這會兒也不夠。

  原本六個老師，這會兒還剩兩個，就原來六年級的老師陳國平跟三年級的老師李成海。

  李紅梅原本就隻是高小畢業，交個一二年級還能行，家裏也沒啥問題。但是姑娘家膽子小，被上回的事情嚇破了膽，怎麽也不敢再在學校裏教書了。家裏人也不允許，說她年紀夠了，該說婆家了。

  原先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六個年級，現在變成了五個年級，。原先的六年級直接來學校參加畢業考試，成績除非特別差的，否則都能拿到畢業證書。

  成績好的，等公社那邊的初中複課可以去報名繼續上學，但是公社那邊初中啥時候複課還是個未知數。

  有多少人在經曆了年前的事情又停課這麽長時間後續還願意去上學，也是個未知數。

  五個年級兩個老師，怎麽教都教不開。

  一年級和二年級合用一個教室，三年級和四年級合用一個。

  五年級高青陽他們班上更是不得了，一共還有六個學生來上學。就隻能暫時跟四年級的學生一起坐在教室最後麵。

  老師輪流上課。

  阿茶突然覺得特別的不習慣，一節課都在那裏左顧右盼，瞅瞅這個瞅瞅那個。

  李海成帶他們跟二年級，原本她的同桌李海生，還有右邊的李冉冉都沒有過來上學了。

  班上二十八個人，這會兒還有十二個人，再加上二年級的十來個，兩個年級加起來還沒有原來一個年級多，這算起來還是好的。

  像四年級五年級的學生，年紀比較大了，好些可以下地上工掙工分了，來的人就更少了。三個年級坐一個教室都不顯擁擠。

  四月初的天，到了中午的時候已經暖和的不行了。阿茶身上的襖都已經脫了，穿單了之後就越加的活泛。

  跟高青陽兩個背著筐子，趁著放學的時間在河邊的地裏扯豬草。

  過了大河往冷水溝走的地方有好些楊柳樹和麻柳樹，這會上麵的葉子都綠了。

  高青陽拿著刀弄了一截麻柳樹枝下來，給她旋了個喇叭，吹起來聲音響的不行。

  阿茶得了新玩具也不嫌吵，樂此不疲的在那裏吹，老遠都能聽見她的聲音。

  跑熱了，喘著氣蹲下來，在河溝裏澆了把涼水在臉上，額頭前麵已經長長了的頭發，打濕了之後就貼在了臉上。

  “高青陽，我頭發長太長了，啥時候得閑了，你再幫我剪一剪吧！”她自己又不行，她爺爺又靠不住，一說起頭發就叨叨，說什麽女娃兒家就是要把頭發留起來紮辮子，頭發不長不短的根個瘋子似的。

  高青陽道：“不剪了吧，我教你梳頭發吧！”

  阿茶依舊有些不情願：“梳頭發，好麻煩啊！”

  高青陽哄她：“不麻煩不麻煩，你頭發又不長，能有多麻煩。你看我姐姐那頭發那麽長，她可是一點都不嫌麻煩。”

  高青陽幹就幹，回去從高青紅那裏要了兩截紅頭繩，拿了木梳，給阿茶從頭頂把頭發兩邊撥開，在後腦勺兩側紮了兩個小刷子。然後又教她怎麽樣把頭上的頭發平均分，教她怎麽綁。反反複複不厭其煩的，直到阿茶自己能利利索索把頭發綁起來這才罷了。

  阿茶本來是沒有耐心的，被他折騰的直接沒了脾氣。

  到家就被周漢青給發現了：“嘿，紮頭發了，青陽給你紮的？”

  阿茶道：“我自己紮的。”高青陽教的，但是最後一次就是她自己綁起來的。

  周漢青表示不敢相信：“你還有這本事？”

  阿茶哼哼：“沒有我可以學啊！”

  好了，周漢青知道了，這肯定還是高家那娃兒的功勞。一物降一物，這丫頭越大越有主意，不願意幹的他嘴皮子磨破都不起作用，能讓她服軟的也就高青陽那娃兒了。

  不過，隻要能學好就是好事。他繼續忙活自己的，把門口從自留地裏麵割回來的早蘿卜種子放房簷下麵收。這會兒這個天吹樹芽子風，看著太陽大的很，晴的好好的，吹起來直接不得了。就這麽點東西，一下子就能刮的到處都是。

  阿茶回了自己屋裏把抽屜打開，抽屜裏麵放的都是她這段時間從山裏弄回來的大大小小的蛋，已經攢了大半抽屜。她琢磨著，已經有這麽多了，是不是該敞開的吃一回了。

  門口的椿芽已經有一紮深了，能掰一批下來。

  椿芽炒蛋，想著那個味兒她都要流口水了。

  粥還是苞穀碴子粥，但是她這會兒會烙餅了。盡管家裏沒有白麵了，苞穀麵也行，就是粘性不夠，脆的很，稍微碰一下就爛了。

  香椿芽才一點點就被她給掰下來，淘洗幹淨，跟小蔥一起，再加上蛋，卷在餅裏麵，在鍋裏直接給炕熟了。

  周漢青道：“那椿芽才多一點，就被你給霍霍了，真是越來越會吃了。"

  阿茶在那裏啃著餅，發出愉快的笑聲：“長著不就是吃的，這回掰了又沒傷到枝丫，回頭還能再長出來，怕個啥？”

  周漢青叮嚀她：“不能一天到晚的老想著玩老想著吃，我聽說你們學校現在就兩位老師了，上課都是輪換著上，咋樣啊？能不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