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陽笑眯眯看著她道：“好東西。”說著就從身上挎著的口袋裏麵掏出來一個白紙本子。

  做的特別精致，用搓好的線繩子縫的，上麵還用紅色和藍色的鋼筆描了兩個敬禮小人和一麵旗幟在上麵，工工整整的寫的“周阿茶”三個大字。

  翻開之後全部都是用紅筆打的整整齊齊的田字格，和四四方方的鋼筆字，跟書上的字除了大小不一樣和顏色不同，那筆畫完全一模一樣，可見書寫的人有多麽的認真了。

  高青陽邊翻給她看邊跟她講：“這都是一年級的字，有你們這學期學的，還有下學期的。我撿了一些常用的寫在上麵，連筆畫和拚音一起寫的。沒事你就用鉛筆輕輕的在上麵按著筆畫寫一寫，手勁不要太大，就輕輕描一下。要是有薄一點的白紙在上麵臨摹最好不過了，不過現在沒有那條件，你就先跟著我寫的筆畫輕輕畫著。勤畫著，多練一練，以後字肯定會好看的。”

  阿茶拿在手裏翻兩頁，隨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還好剛剛洗手了，不然要是摸髒了就太可惜了。

  她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本子呢，稀罕的不得了。

  “高青陽你真厲害，弄的真好看。這個白紙是不是很貴啊？”

  “好看不好看的不打緊，貴不貴也不打緊，關鍵是你得好好練才行，這個我弄了好久的。”

  阿茶點點頭：“我肯定會好好練的。”最起碼現在心裏是這麽想的，這個後麵時間長了能不能堅持下去那就不好說了。

  做網是個個技術活，高青陽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整過，不過好些年沒弄了，這會兒全靠著記憶摸索。但是到底有經驗在了，上手沒一會兒就找到感覺了，看著細致的活，上手了弄起來也挺快的。

  阿茶把他給的練字本翻來覆去的看了看，興高采烈的進屋拿了鉛筆，出來趴在板凳上描了描，然後在那裏瞅著，鋼筆字上麵加了鉛筆，顏色好像就沒有原來那麽好看了。就跟一朵花上麵發了黴長了毛，咋看咋不舒服。

  她覺得吧，好的東西是要用來欣賞用來珍藏的。這麽被她瞎整，簡直就是糟蹋東西，太對不起高青陽下的功夫了。她還是收起來好好保存吧！

  轉眼看著高青陽在邊上織網，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啥名堂，眼睛都要花了。

  “高青陽，你曉得你現在像啥嗎？”

  “嗯？像啥？”

  “像極了我們家房梁上的那隻大蜘蛛，會結網。”

  高青陽失笑，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抬眼看著她：“你曉得蜘蛛為什麽要結網嗎？”

  “曉得啊，捉蟲子吃。”

  高青陽又問她：“那你曉得我為什麽要織網嗎？”

  “曉得啊，抓雀雀嘛！”

  高青陽悄悄在心裏搖搖頭，抓雀雀？才不是。

  “我爺爺說了，讓你晌午的時候在我們家吃，你想吃啥，我給你煮。”

  高青陽又抬臉看她：“你會煮啥呀？”

  阿茶想了想，自己現在會煮肉，會煮粥。

  “我燉肉給你吃吧！”

  高青陽搖了搖頭：“不用了，到時間我就回去了，家裏人都去山上忙了，我得回去給他們煮飯。”

  “但是——”

  “但是啥呀？不然你跟我去，我做飯給你吃。”高青陽逗她：“我會煮很多東西，煮的可好了。”

  阿茶搖了搖頭：“那不行，你到我們這裏來玩，我卻跟你到你們家去吃飯，那像啥？而且我老能吃了，我要吃了我爺爺咋弄？我爺爺去砍柴了，我也得給他煮飯。”年紀不大，說話一本正經的，讓人看著聽著就忍不住想笑。

  “那行，那我們就各吃各的，等吃完飯我再過來找你。”

  “下午還是弄網嗎？”

  “下午不弄網，下午我們去扯豬草啊，今天的任務還沒交。”

  阿茶點了點頭。

  高青陽在這邊呆了一早上，手上沒停過，但是網才剛剛起了個頭。他不打算帶回去，連同剩下的線都放在阿茶這：“你幫我先收著，我就不帶回去了，來回帶著麻煩。回頭要弄的話我直接過來就行。你先不要動，弄亂了回頭不好收拾，做好了你再拿去玩。”

  阿茶點頭，跟他保證：“保證我肯定不亂動。”

  小丫頭小時候這麽老實，是高青陽從未想過的。不過也不是無跡可尋，以前她性子雖烈，但是說話向來算數，答應過別人的事情無論怎樣她都會努力去辦到。

  高青陽這才挎著空了的書口袋，提著籃子朝家裏走。

  這會兒開荒已經停了，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冬和明年的柴火，和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大人孩子都要往山上走，隊上靜悄悄。

  他剛剛走到阿茶他們家下麵就被陳春芳給喊住了。

  家裏的人都上山砍柴了，陳春芳這種一刻不會閑著的勤快人竟然在家，倒是讓人很意外。

  不過想想，現在分過家了，家裏的活再指望不上別人，啥都得她自己親曆親為，她這會兒在家倒也正常。

  肚子裏懷的那個有五六個月的樣子了，顯懷了，身上還穿著自己的襖子，繃的有些扣不住扣子。臉上多了好些斑點。

  “青陽啊！”

  聲音難得的客氣和煦。

  高青陽招呼了聲：“表嬸，不忙啊！”

  “嗐，這陣了忙啥啊。你這是又去找阿茶耍了？”那個死丫頭有啥好的，高青陽這小子的腦殼是不是念書給念傻了？

  問完不等高青陽回答她又問：“你們家的過年豬啥時候殺啊？”

  高青陽道：“那不曉得啊，得問我爹我娘才知道。”

  “青陽啊，你光找阿茶耍有啥意思，你不是應該找我們周正全一起耍嘛，你們年紀差不多，都是男娃兒，在一塊才有意思。不行還有我們秀蘭子，你也帶一帶嘛。”

  她這段時間聽見隊上好些人開始誇阿茶。就那個豬閑狗不喜的小蹄子也能被人誇獎說她懂事了，能幹了。就這，這不是高青陽帶的教的？

  都不曉得這小子啥情況，阿茶那個臭丫頭有啥好的，有時間帶帶自家那兩個多好。

  高青陽道：“周正全跟我年紀差不多，也挺好的。周秀蘭有他這個哥哥帶著挺好。表嬸，你先忙著，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說完，一溜煙的就跑了。

  到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他從地窖裏翻了幾個紅苕出來，弄水洗幹淨，邊上的鍋裏摻了水，開始煮飯。

  等鍋裏的飯差不多了就蓋上蓋板子，把鍋底的火埋一半起來，然後才去外麵剁豬草。

  他估摸著要不到兩天家裏就該殺豬了。最近這段時間，家裏豬的夥食有點好。

  果然，吃飯的時候他就聽見他爹和他娘在商量：“過年豬是不是該殺了？”

  胡惠英道：“這陣子是不是還有點早？”

  “差不多了，早點殺了，該收拾的收拾了，該熏的熏起來。一過完年，過了正月初五說忙就忙起來，就沒有時間烤火了，怕熏不好。

  胡惠英問他：“那你說啥時候？”

  “那不然就後天，回頭我看見了胡東梁問一聲，看看他後天有沒有時間，有的話就後天打早，請他過來給宰了。”

  李秀蘭插了一句：“那你不跟老二家商量一下？問問他們啥時候殺，兩家人一起，到時候管飯也好管些。”

  胡惠英不願意：“我喂豬一年喂到頭，還能管不起人殺豬的一頓飯？”

  她今年累死累活的非要喂兩頭豬圖個啥？就是圖的利利索索，不和老二家的攪和在一起。這會馬上要殺豬了，又去問，她又不是賤皮子。

  高明遠輕咳了一聲：“老二他們啥時候殺豬人家兩口子自會商量，我們殺的話那肯定還要找老二過來幫著摁豬的。”

  胡惠英因為他這麽一提醒，整個人都不好了。不管咋說，在外人眼裏他們是親兄弟，還是一大家子。殺豬這種事情肯定得喊高明成，高明成喊了，那劉淑芳肯定也得過來，再帶著幾個娃兒。

  想想她都高興不起來了。

  剛吃過飯，背過老兩口高明遠才勸她：“好啦！青紅和青陽都那麽大了，一些口角上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又不是天天在一塊處，吃頓泡湯，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不挺好？”

  胡惠英歎了一口氣：“行吧！不看她的麵看你弟的，看青峰他們幾個娃兒的？一頓泡湯沒啥大不了的。要不然就她劉淑芳，別說豬肉，豬屎都不會有她的。”

  高明遠嘶了一聲，輕笑著搖頭：“你們這些婆娘說大度起來大度的不得了，小心眼起來那個心眼子跟針尖似。一點事情，你說從頭年都記到現在了，至於嗎？”

  胡惠英哼哼兩聲：“為啥不至於？不能因為我是老大啥都得讓著她吧，我又不是她爹她娘，啥都得慣著她？”跟她吵幾句嘴倒是無所謂，當時生氣過後就算。但是憑啥話裏話外的說青陽病怏怏的大門都出不了，過年豬要不是他們幾個娃兒都長不大。這還是親二嬸呢，說的這是人話嗎？

  青陽之前是沒去扯過豬草，但是他們一大家子哪個上工回來打過空手。

  不然就指望那幾個小的，能把豬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