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應了一聲，用勾子勾著樹枝，將柿子摘下來放進筐子裏麵。

  邊上的林子裏的動靜由遠及近，快速的朝他們靠過來。

  跑在最前麵的是高青峰，他背著筐子，懷裏抱著黑乎乎的一團。後麵的周正全跑的快到飛起，在阿茶能看清楚的地方追上了高青峰，一把揪住了他：“高青峰，你個狗日的，那東西是我先看見的，你別想獨吞。”說完，伸手就去抓高青峰懷裏抱著的東西。

  高青峰比他壯實，蠻橫的胡亂甩了幾下，把他甩開：“滾滾滾，你看見的又咋了？這是我逮到的。”

  “放屁，你逮到的又咋了？這山都是集體的，山裏一根草都是大家的！”周正全不甘心，又衝了上去。

  緊緊跟來的胡文貴他們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這山是集體的山，山裏麵就是一根草那都是集體的，你別想獨吞。”

  幾個人推推攘攘的把高青峰圍住，高青峰下意識的朝這邊看過來。

  高青陽跟沒聽見似的仰臉看著樹上的阿茶，還在叮嚀她：“你慢些，勾不到的就不要去勾了，下來，等下我去弄。”

  高青峰歎了口氣，有些絕望的抱緊了懷裏哼哼唧唧還在叫喚的東西，他就知道，這個弟弟的血是冷的，所以，自己為什麽腦殼發熱覺得他會幫自己，拚了命的往這邊竄呢？

  他懷裏抱著一直大概剛剛出月子的小野豬，大概還沒斷奶，所以挺圓潤的，沒有大人嘴裏說的野豬的那種野性。

  大概是跟母豬走散了，在那叫喚。

  周正全是最先聽見動靜的，但是看見是大家一起看見的餓，然後你追我趕，圍追堵截，最終被他給摁住了。

  大家一起看見的東西，誰也不願意被人獨占，怎麽分那是個大問題。

  一隻小野豬，那也是肉啊！秋糧遲遲分不到手，都餓著呢！這一身毛的東西還沒進鍋就都能想到它的香味兒了。

  所以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周正全攆上高青峰，拽住他就不撒手，再加上胡文貴他們，幾個男娃兒疊羅漢似的把高青峰給壓住了。

  高青峰抱著東西死活不願意撒手，拉拉扯扯吵吵鬧鬧，熱鬧的要死。

  高青陽等阿茶安全從樹上下來才抽出精力去注意他們。

  還沒到跟前，他就隱隱聽見了什麽聲音。

  阿茶喊了他一聲；“高青陽，有東西朝這邊來了。”

  高青陽眉頭一擰，朝高青峰走去。

  周正全還摁著高青峰，警惕的看著他：“高青陽你想幹啥？我跟你講，這是我們幾個的事情，跟你沒關係，你少在那狗拉耗子多管閑事。”

  高青陽根本沒理會他，看清楚高青峰手裏的東西麵色就是一變：“你在幹啥？從哪弄的？趕緊把那玩意放開！”

  “不放！我逮到的我憑啥放？高青陽你別忘了你姓高，你不幫忙就算了你還幫外人來欺負我！”

  高青陽聽著那已經到跟前的聲音，突然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上前一把將他拽起來，抬手就將他懷裏的野豬給搶了過去，往坎子下麵一丟，那野豬跟個球似的就滾下去，然後卡在了樹根上。

  “母豬來了，還不趕緊跑愣著幹啥？”

  說完，轉身朝柿子樹下麵跑去，拿了筐子背著，拿著鐮刀拽著阿茶回頭又喊了一聲：“高青峰你趕緊的！”

  高青峰正想罵人呢，然後聽見身後灌木叢裏傳來的動靜也是臉色一變，再顧不得什麽肉不肉的了，慌不擇路的就朝前麵竄去。

  這裏算不上深山，離生產隊的地都還不算遠，他們經常來的，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狗屎運氣，竟然碰見了出來遊蕩覓食的野豬。

  野豬這東西碰上了就真的憑運氣了。

  它跟別的畜生不大一樣。

  要是成群結隊的時候，聽見動靜反而會跑。但是單個出來覓食晃蕩的時候要是遇到了人，那是會主動攻擊的。大概是沒有安全感，所以想先下手為強。

  而且野豬這東西領域意識極強，還護崽。觸碰到這兩樣中的其中一樣都會跟人拚命。

  高青峰他們逮了豬兒子，簡直就是找死。

  尤其是高青峰，他身上沾上了豬兒子的氣息，野豬的嗅覺靈敏的很，這會兒自己的崽都不管了，跟在他身後窮追不舍。

  一群孩子最大也就剛剛十三的年紀，哪裏遭遇過這樣的事情，嚇的慌不擇路。

  剛剛下過雨，鬆毛和青綿下麵的泥也是爛的，踩的不對就會打滑。高青峰摔了一跤，那野豬一下子就拱了上去，嚇的所有的人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

  好在他運氣還不錯，背上的筐子擋了一下，下一刻就被高青陽給拽起來，換了路線。

  “阿茶，快點下山去喊人，快點下山！”

  聽見他的聲音，阿茶如夢初醒，撒開腿就往山底下跑。

  這麽大一頭野豬，他們就是加起來也打不死，除非野豬自己停下來不攆人了，不然真的完球了。

  好的是今天掰苞穀的地方離這邊不遠，從山上下去一直到下麵堰頭，左拐再上去就是了。

  阿茶運氣還算好，剛剛走到堰頭上就遇到隊上背苞穀往回走的勞力。

  老遠她就開始扯著喉嚨喊：“表叔，表叔！”

  巧了，高青峰他爹和胡家幾個一起的。

  “表叔，有野豬，高青峰他們遇到野豬了！”

  高明成一聽，嚇的臉煞白：“在哪？他們人在哪？”

  說著，幾個男人把背簍直接往路邊上一放，拿著打杵子跟著阿茶就往山上跑。

  高明成氣的邊跑邊罵：“小狗日的些，叫他們好好的割草交任務，一個個的都當耳邊風。”

  野豬啊，就是他們遇見也打怵，何況幾個娃兒。

  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喉嚨裏麵跳出來了。

  高青峰這會兒情況很糟糕，那野豬跟瘋了似的往上撞，他們隻能往山下跑，豬兒子已經丟了，但是那畜生跟瘋了似的，理智全無，橫衝直撞。

  高青陽一直拽著他跑，在樹之間來回的竄，再加上周正全他們幫忙，雖然狼狽，但是也算是幸運。

  野豬粗皮老肉個頭大，橫衝直撞的蠻橫的很，但是沒有他們那麽靈活，加上高青陽在這方麵有些經驗，倒是沒吃太大的虧。

  當然，摔跤不算。

  幾個人，高青峰是最慘的，作為首要目標，被野豬窮追不舍，腿軟的完全提不上勁。要不是高青陽和周正全輪流拽著他，拖著他跑，他這會兒小命怕是都已經交代了。

  最讓人意外的就是周正全，明明已經跑了，卻又跑回來幫忙。

  要知道這不是別的事情，要是被野豬拱了，那小命就交代了。

  他跟高青峰算不上關係多好，甚至不久前還動過手打過架。

  等阿茶帶著高明成他們到林子裏，高青陽已經拖著人從林子裏麵出來了。

  七八個男人，手上雖然沒有拿什麽鋒利的東西，但是都不約而同的拿著打杵子，手臂那麽粗，在一起也不怕。

  咆哮著的野豬看著理智全無，但是對危險有本能的警覺，對自身的實力有明顯的認知，一個急刹車，轉身就朝林子裏麵竄去。

  危險解除，高青陽他們幾個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都抽幹了。

  尤其是高青峰，那會兒是咬牙撐著一口氣，這陣躺在那麵無血色，瞬間就是一腦門子的汗，渾身跟從水裏麵撈出來似的，顯然是被嚇著了。

  高明成一肚子火氣看到自家兒子這情況也發不出來了，隻蹲下來翻他：“青峰，你咋弄的？有沒有哪裏傷著了？”

  高青峰這會兒渾身都在打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胡東梁喊他：“別喊了，趕緊把娃背回去，叫一叫，怕是嚇著了！”

  然後才問高青陽：“青陽，你咋樣啊？來，表叔背你！”

  高青陽擺擺手，借著阿茶給予的力量站起來道：“沒事，我還能走。”

  他雖然天天早上都在跑步鍛煉，但是那種跑法跟今天那完全不是一碼事啊，跑得太猛，身體拖後腿還摔了幾次，這會兒有點喘不上氣。

  阿茶擔憂的看著他，他安撫餓回應她的目光：“沒事，我就是跑太急了，嚇著了！”

  他還能說出來話，看著確實比另外幾個好些，高明成他們就沒再問，把高青峰周正全他們背著朝山下走去。

  誰也沒想到會有野豬跑來前山覓食，因為這個事情，周成發利用晚些剝苞穀的時候又召集社員簡單的開了個會，各家各戶自己約束家裏的娃兒，最近這段時間老老實實的在地裏麵割草撿糧，盡量不要往山裏麵跑。

  等結束之後，隊上組織人去山裏麵轉一轉再說。

  其實就是不開這個會，但凡操心的大人都會管著家裏的娃兒不叫再亂跑。野豬可不是別的東西，那玩意要是碰上那真的是會要命的。

  當然，能不能管的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漢青站在人群後麵叮嚀自家小孫女：“聽見了沒有？可不敢再一個人往山裏跑了，跟青陽一起也不行。野豬可不比別的，就你們這小身板，碰上了那可真的是要命的事情。不要覺得今天沒出啥事情，今天那是你們運氣好，但是好運氣不是回回都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