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語氣裏有些不容商量的意味：“現在是十點十五，十二點之前必須上床睡覺。”

  林予初眸光微亮：“沒問題！”

  好在後來鄒苒苒把《沉默沉默》的劇本又重新打印了幾份，正正好人手一份，倒是不存在說隻能三個人一起看一份劇本。

  林予初時常翻看的那份劇本，其中屬於陳默的台詞，她都用熒光筆做了記號。

  秦潔和鄒苒苒在拿到劇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單獨把陳默父母的台詞以及一些場景都做好了標記。

  這是一項大工程，光是標記出這些東西就需要不少的時間，故此兩人隻弄了一小部分，剩餘的等到明天空閑下來了再做。

  兩人幫忙搭的角色，是劇本裏陳默父母的戲份。

  陳默的父母一個叫陳越，一個叫劉瑟。

  陳越這個人的性格偏向於大男子主義，喜歡打擊別人來襯托出自身的優越感。

  而陳默的母親脾氣是屬於比較火爆的那種，幾乎是一點就炸，生活上稍有不順心的地方就會發脾氣。

  如果說僅僅隻是有這些缺點，那陳默都還可以忍受，但是……

  從她有記憶開始，不管她想要做什麽，這個家庭裏麵給她的回應就是：

  ——你學什麽畫畫？畫畫多費錢，你學不好的，不要學，學來也沒什麽用處。

  小時候的陳默還會為自己爭辯：你們都不讓我學，怎麽就知道我學不會，學來沒有用處呢？

  可是陳越和劉瑟總是能找到一千種理由來反對，甚至是打擊陳默的自信心。

  陳默起初還很委屈，問過自己的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愛她。

  他們很堅定地回答說愛她。

  他們一邊說愛，一邊又瘋狂打擊她的自信心，每當她提出想要做什麽事情的時候，兩人就故態複萌，說辭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一套。

  對於陳默從來就沒有一句鼓勵的話。

  漸漸的，陳默受他們影響，每次腦海裏一有了什麽念頭，她心裏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我不行的，我做不好的。

  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心態不好，需要做出改變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改變，就被父母言語上的打擊壓得無法喘氣，更遑論是和他們溝通了。

  後來，陳默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壓抑，每天放學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麵對父母的追問，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沉默應對。

  其實一開始陳默也是和家長分享過她在學校的生活的，隻是陳越和劉瑟兩人每次總是特別雙標，對於別人很寬容，相反的是陳默遭受到這樣的問題後，他們總是讓陳默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後來，陳默也就學會了沉默，把什麽都憋在了心裏。

  兩人反倒怪起了陳默什麽都不跟他們說，整天就戴著個耳機聽隨身聽。

  對於陳默而言，隨身聽是能讓她鬆口氣，不用聽到那些無休止的謾罵和打擊的唯一的避風港。

  歌聲可以讓她沉浸在這一方小小的世界裏，把一切都隔絕在外麵。

  有時候她好好在家裏寫著作業，把媽媽交待要倒的垃圾倒了，要曬的衣服曬好，劉瑟下班回來還是不由分說對她一通罵。

  再不然就是讓她學學她同事家的女兒，年紀不大卻什麽都會，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

  要是陳默把聽歌的心思放在學習上麵，說不定能拿到全年級第一。

  再不然就是誰家小孩畫畫很厲害，參加市裏的比賽拿了什麽獎。

  劉瑟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小時候也說過想要去學畫的，是他們連試都不讓她試就否定了她。

  這些，隻是陳默生活裏的冰山一角罷了。

  壓死駱駝的從來都不是那一根稻草。

  而是親戚家的小孩來他們家裏玩，弄壞了陳默的隨身聽之後，在陳默揪著小孩不放，眼裏蓄滿了淚水的時候，隨意一句不就是一個隨身聽嗎？爸爸明天給你買。

  陳默等到了明天，也沒等來爸爸答應要給她買的隨身聽。

  追問之後，陳越就拿出一副和稀泥的態度，隻說孩子還小，別和他計較，後麵也沒有提到要給她買新的隨身聽的話。

  也是她想學文，但卻被父母偷偷打電話跟班主任改成了理科。

  或者是他們偷偷改了她誌願的時候。

  或者也是他們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強烈要求她不準再和顧驕陽一起玩，為此不惜勒令讓她轉學。

  其實陳默很想說，她已經不小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但她的父母不聽，隻想讓她按照他們的想法來活，宛如提線木偶一般。

  她後來又重新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個隨身聽，高考前夕，陳默戴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複習重點。

  卻在高考那天的早上醒來，發現怎麽也找不著她的隨身聽了，陳默翻遍了房間裏每個角落都沒找到，再三詢問之下，還是劉瑟見她快要錯過高考時間了，才臉色不自然的說她早上扔垃圾的時候一起扔了。

  理由是不想讓身外之物打擾了她高考。

  陳默找遍了小區樓下的垃圾桶，才找到能讓她心安的那一方不被外人打擾的小世界。

  但她發現，她的小世界壞了，像是被人用某種東西錘壞的。

  陳越和劉瑟趕來之後，麵上沒有半點不自然，催促她快點去考場，不然要趕不上時間了。

  陳默沒有哭，也沒有回應他們倆，隻是一點一點的撿起那些碎片。

  陳越覺得她實在是不懂事，高考是多重要的日子，她卻在這裏翻垃圾桶？

  大手一把把她從地上拉起，陳默手裏的隨身聽碎片就那麽猝不及防地撒了一地，她努力想要拚湊起來的世界再一次被破壞。

  陳默沉默了，她讓陳越對她說對不起。

  陳越反倒來嗬斥她：“你發什麽瘋？”

  最終，陳默什麽也沒有說，高考完後沒有去見在外麵等她的父母，而是偷偷去了一處廢棄的筒子樓。

  她最後給陳越和劉瑟打了一通電話，直呼兩人姓名，讓他們對她說對不起，說了她就原諒他們。

  他們誰也沒有說出那句對不起，聽筒裏隻傳來了他們難聽的謾罵聲，陳默扯開嘴角笑了一下，似乎是覺得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個笑話，最終毫無留戀地從樓頂一躍而下。

  當她死訊傳來的時候，陳越和劉瑟痛心之餘，隻覺得難以接受。

  陳默竟然就隻是因為他們沒有對她道歉就跳樓了，多大點事？

  或許在外人眼裏看來，這些都沒有什麽，不是什麽大事，但隻有陳默才能知道她有多委屈。

  這些委屈無從開口，也無法訴說。

  他們隻會覺得她矯情，覺得她嬌氣，反倒頭來還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