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驚疑
作者:庫奇奇      更新:2022-01-12 08:22      字數:4881
  於廣春敲了兩下廁所隔間的門,“小柳?你沒事吧?怎麽不出聲啊?不要緊吧?”

  柳煜隻覺得一門之隔的聲音在他的腦內慢放,伴隨著那拖長變調的聲音,能聽到皮膚下蟲子窸窸窣窣的響動。它們齊齊翻身,不再蠕動,像是要死了,可灰褐色的蟲足根根分明,被皮膚包裹,又反過來刺激皮膚,讓柳煜的皮膚上出現了一個個褐色的凸起。

  那些凸起看起來極為堅硬,且分裂般越長越多,逐漸覆蓋了整條手臂。毛孔被撐大,猶如蟲足要刺破皮膚,從柳煜身體裏鑽出來。

  柳煜嚇得發不出聲音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馬桶上。

  “咚”的一聲響,在廁所內出現了短暫的回音。

  門外的於廣春暫時停了叫喊,馬上又緊張地問道:“小柳?柳煜!你沒事吧?能開門嗎?能說話嗎?”

  他用力拍了幾下門。

  這震動聲仿佛是驚動了柳煜皮膚下的蟲子。它們抽搐了起來,柳煜就見到那些蟲足如雨後春筍,倏地刺破皮膚,張牙舞爪地從毛孔中伸了出來。

  “我去給你找人!你堅持住!”於廣春大叫一聲,快步跑了出去。

  柳煜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手臂。那些細細密密的刺,尖端分泌出了半透明的粘液,比起他先前以為的蟲足,更像是某種特殊的植物。它們似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慢慢縮回到了柳煜的皮膚內。

  柳煜的皮膚上沒有留下任何破口,就是那一層半透明的粘液,都在那些刺消失之後,滲入毛孔一般,消失不見。

  柳煜不敢碰自己的左臂,就這樣舉著,心中的恐懼一點兒都沒減少。

  那個診所……那個醫生……那家夥到底給自己注射了什麽?是毒品帶來的幻覺,還是什麽病毒、寄生蟲?

  那到底是什麽?!

  ……

  晟曜提著昨晚收拾出來衣服和日用品,以及來時買的小籠豆漿等早點,推開了怪物診所的門。

  “生生?醫生?”他一邊往裏走,一邊打招呼。

  白曉很快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晟曜有些詫異地迎向了白曉,“這邊還有一條走廊啊?”他這麽說著,望了望白曉走出來的走廊,又看了看另一側那條走廊。

  診室和手術室都在那邊走廊上,白曉出來的這條走廊裏開了三扇門,其中之一掛著“病房”的牌子。

  那牌子陳舊,看起來是這邊原先就有一間病房。

  “嗯。我就住在這邊。對麵是廚房和衛生間。”白曉笑著介紹,從晟曜手中接過了早點。

  晟曜探頭看看。

  廚房在裏麵,衛生間靠外。他隻能看到那間有些簡陋的衛生間。浴室是瓷磚砌出來的淋浴間,掛了條塑料浴簾。馬桶和洗手台也是最簡單的款式,隻擁有基本的功能。廁所裏的白瓷磚和這診所的白如出一轍,都是有些陳舊、髒汙的白。

  病房倒是寬敞,單人間,隻是家具有些少,床是醫院用的那種病床。

  “我給你買了小籠。牙刷、毛巾都帶來了。你還沒洗漱吧?昨天應該到附近便利店先給你買一份的。”晟曜掏著東西,語氣有些懊惱。

  “醫生都趕人了,還能讓你折騰?你要買了牙刷、毛巾,肯定又想著買睡衣、被子。”白曉笑起來,接過了牙刷毛巾,“再說了,現在是看病嘛,這些都不重要。”

  晟曜點點頭,拿著衣架和漱口杯跟著白曉去了衛生間。他四下一看,洗手台上方有一塊小鏡子,鏡麵還沒有擦幹淨,殘留了水漬。馬桶水箱上放了卷衛生紙,洗手台的水龍頭上掛著肥皂,除此之外,衛生間裏再無零碎的物品。

  衛生間裏沒有掛鉤,晟曜隻能拿著衣架和毛巾,給白曉當人形掛鉤。

  “拖鞋我也帶來了。室內的,還有塑料拖都帶了,你待會兒換上,舒服一些。水杯我給你帶了個保溫的,還有個馬克杯。這邊有廚房,能燒水嗎?”

  白曉嘴巴裏塞著牙刷,隻能發出“嗯嗯”聲。

  晟曜去隔壁廚房看了看。

  廚房和這診所一樣簡陋,一樣的不夠幹淨。灶台、炒鍋和電熱水壺看著都是用了幾年的老物件。菜刀、案板齊全。案台上沒有收納架,隻零散擺了用到一半的食用油、鹽等調料。那鹽,還是袋裝的,都沒找個器皿倒出來。

  晟曜感覺自己窺視到了醫生的生活,可轉念,他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他回到了衛生間,“醫生不用這邊的衛生間嗎?”

  白曉漱了口,回答道:“這裏是病人用的吧。醫生那邊好像另有房間。”

  晟曜靠在門框上,扭頭看了眼對麵的走廊。

  “我早飯買的比較多。醫生有起床嗎?我去請他一起來吃。”

  白曉拿過了毛巾,彎腰洗臉,發出了悶悶的應答聲。

  晟曜走了過去,敲響了診室的門。

  ……

  黑暗的電視房內,投影大屏幕播放著柳煜的特寫。

  他眼中全是血絲,因為驚恐,瞳孔正在顫動。高清的畫麵讓人能看清他的每一個毛孔。汗水從額頭滑落,流過眼角,又繼續下落,從柳煜的下顎滴落。那一道水痕,像是某種昆蟲爬過的痕跡。柳煜的毛孔因此擴張收縮,如同呼吸般變化著。

  醫生坐在舒服的長沙發上,翹著腿,支著頭,幽藍色的眼睛裏滿是興味。

  他忽的斜了一下眼睛,又收回視線,拿了腿邊的遙控器,按了幾下。

  畫麵定格。

  醫生站起身,黑暗中出現了一道門。

  ……

  診室的門打開,晟曜露出一個笑,眼神中帶著一絲詫異。

  他是沒想到醫生這時間還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打扮得一絲不苟。

  “早上好,醫生。”晟曜打了聲招呼,“我買了早飯來,您要一起吃嗎?”

  醫生眼睛眯起,趕人般擺擺手,指甲上各色表情的人臉好像在搖頭,“不吃。以後來探病,不要打擾我。晚上不得留宿。”

  “哦……”晟曜點頭,還想要說什麽,診室的門“嘭”的一聲在他麵前關上了。他摸了摸鼻子,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他其實想問問醫生能不能複活他和白曉的父母……

  晟曜歎了一聲氣。

  “醫生不一起吃飯嗎?”白曉從衛生間出來了。

  “嗯。”晟曜應聲,看向白曉,又笑了起來,“我給你帶了麵霜。”

  “啊?”白曉有些意外。

  “不過是我用的,你以前給我買的那種。”晟曜邊走邊說,“還有護手霜,我也帶了。花露水、驅蚊香……”

  “你到底帶了多少東西來啊?”白曉笑出了聲,“難道我要在這兒這一輩子?”

  “當然不是。不管住多久,總得住得舒服些吧?”晟曜解釋著,又說道,“對了,等吃好飯,給你拍個照。”

  “做什麽?”

  “發給長壽園的人看看,讓他們別擔心了。你可能……”晟曜打量白曉,比劃了一下,“得用繃帶包一下,看著要是剛手術那種。”

  白曉又笑了起來,“好呀,都聽你的,大導演!”

  “這叫說服力。除了陳勁他們,還有秦阿姨。”晟曜拉過了病房裏唯一的小桌,也是床頭櫃,將早點在桌上擺開,“那天秦阿姨看到我們了,她那樣子……我估計她是有些嚇到了。”

  白曉喝了口豆漿,“秦阿姨那兒不好解釋吧?她那邊還是別解釋了。嗯……”她歪頭打量晟曜,“要不,我給你化個妝,化得老一些。你那樣去跟秦阿姨解釋?就當是她大清早的看花了眼?對了,你這些年有拍照嗎?我想看看。”

  晟曜狐疑,“你化妝水平有那麽高?”又摸了手機出來,“相冊裏有些照片吧。”

  “不知道。可以試試嘛。再多練習、練習,說不定可以。”白曉玩笑般說道,轉頭就鼓搗起了晟曜的手機。

  晟曜給她倒了醋,自己也吃起了豆腐花,“說不定可以。秦阿姨這兩年有些白內障,看人其實看不大清。”

  白曉咬著小籠,驚訝問道:“秦阿姨白內障了?有做手術嗎?”

  “還沒。她兒子之前要帶她去做,她有些嫌麻煩。”晟曜回答著,心裏忽的生出了感慨。

  他摸了摸白曉的頭發,“梳子我也給你帶來了,還有發夾、發圈。”

  白曉笑眯眯地咽下了小籠,“那待會兒把頭發紮起來。”

  “嗯。”晟曜溫柔地說道,“吃完飯理一下東西,你看看還有什麽缺的。”

  白曉點著頭,嘴巴忙個不停,眼睛也忙碌地掃視著手機中照片。

  晟曜的身體回到了十九歲,自然是胃口大開。隻是,現在,這麽看著幸福吃早飯的白曉,他覺得其他一切都不用著急了。任何事情,他都有信心解決。隻要白曉能這樣陪伴在他身邊,他就有無窮的信心和動力。

  “對了。”晟曜想到此,問道,“早上有人來過嗎?”

  “什麽人?”

  “我昨天晚上碰到了一個年輕人……”晟曜敘述起來,“他有來看病嗎?”

  如果能幫助一下其他人,也是一樁善舉。

  他不就是從小乖乖寵物店的店老板那兒得到了幫助,才能收獲現在的幸福嗎?

  白曉“哦”了一聲,“那個人啊,他昨天晚上就來了。”

  晟曜驚訝,“昨晚?昨晚診所不是都關門了?”

  “嗯。我聽到聲音,就看到診所又開了。他進來之後就跟著醫生去了診室,然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白曉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從診室裏衝出來,頭都沒回地跑掉了。看起來很慌張,很害怕。”

  晟曜回想起了自己的“手術”過程,小心翼翼觀察著白曉,“你記得,在手術室……你那時候有覺得痛嗎?”

  白曉搖頭,“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睛一閉、一睜,就現在這樣了。”

  晟曜籲了口氣,又擔憂起來。

  他記得那年輕人說自己隻是皮膚過敏,怎麽聽白曉說起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還是說,醫生那種治療方法嚇到了他?那也不至於吧。

  懷著這心思,晟曜心不在焉地吃掉了早飯,收拾了一下東西,又和白曉商量起“欺騙”陳勁等人和秦阿姨的事情來。

  “……得弄個紗布包一下,遮掉一點臉,對吧?”白曉東張西望,但在病房內顯然找不到紗布。

  晟曜起身,“我去問問醫生。”

  他第二次敲響了診室的門,這次卻是心懷忐忑。

  昨天晚上,那年輕人就是從這裏衝了出去。他為什麽會害怕驚慌?

  等了一段時間,晟曜都沒等到開門。他又敲了敲房門,在門口喊了一聲後,遲疑著,擰開門把手。

  診室內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晟曜抬眼,看向了診室內的另一道房門。

  這裏,以前有這扇門嗎?

  他心中生出怪異感。

  “醫生?”

  晟曜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

  他視線一掃,看到了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和空了的針筒。他馬上就認了出來,手術開始前,醫生也給他來了一針,那針筒好像也是這模樣的。

  文件夾側麵貼了標簽,上麵寫著“柳煜”二字。

  晟曜的心跳加快了幾分,別過頭,走向了診室內緊閉的那扇房門。

  叩叩。

  “醫生?”晟曜喊著。

  門內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他覺得診所內現在特別安靜,靜得像是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晟曜的心髒“咚咚”地用力跳動著。

  他轉頭,看向了那文件夾。

  柳煜……是昨晚上那個年輕人嗎?

  他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抽出了文件夾。

  文件的第一頁就是柳煜的信息資料,內容十分詳實,字跡工整,像是昨天那年輕人給他的感覺,和下方的“病人主訴”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兩個人寫的。

  那個年輕人看著是老實,但會這樣認真填寫自己的信息資料,連籍貫和工作單位都寫上?他隻是皮膚過敏吧?連醫院、藥店都嫌排隊費時間,在這小診所就診的時候,會這麽配合?

  晟曜心頭籠罩了一層疑雲。

  他合上文件夾,將文件夾歸於原位,走出了診室。

  “醫生不答應嗎?”白曉在病房裏等著晟曜,見晟曜空著手回來,有些不解。

  晟曜搖頭,“他不在診室。可能是出去了。”他笑了笑,“這樣吧,我在外麵把東西買齊了。要個繃帶,還有化妝品。你都要什麽化妝品?”

  白曉來了興致,拿著晟曜的手機,一邊在備忘錄裏輸入,一邊滔滔不絕地給晟曜科普。晟曜有聽沒有懂,心裏還在想著柳煜的事情。

  他專注地注視著白曉。

  白曉複活了,可是得留院觀察,接受後續的檢查和治療。

  醫生究竟是怎麽複活她的?又要怎麽繼續治療?

  他心頭突然湧現出了一些擔憂。他對醫生的了解實在不足,近乎於零。醫生也不像是那種和藹健談的老醫生,能給予病人無微不至的關懷。這樣的“治療”過程,很令人擔心。

  如果是平時,治好病就行了,吃藥手術,細節的東西病人怎麽可能懂?還不是醫生說什麽就是什麽。可現在,他和白曉可不是治“病”。

  “好了!就這些。商場裏應該能買到吧。你挑便宜的買就行了。要是不急著,其實網購就好了。嗯……最好今天就能搞定吧。別讓他們擔心了。”白曉將手機還給晟曜。

  “還要給你買一部手機。”晟曜忽然說道。

  白曉笑起來,“好呀。我都不懂現在的手機。你這部是什麽?你就給我買一樣的吧。”

  晟曜答應下來,“那我先去買東西了。中午你想吃什麽?”

  “隨便什麽都行。”

  “我給你帶的東西裏麵還有你以前的書。”

  “我看到了。謝謝。你不要擔心我了。我在這裏挺好的。”

  晟曜同白曉告別,白曉也沒送他到門口。

  一離開病房,晟曜臉上的笑意就消散了。

  ……

  診室內的房門打開。

  醫生踱著步子走出來,將辦公桌上的針筒拿了起來,手一收,那針筒就消失不見。

  他另一隻手撥弄了一下文件欄裏的文件夾,將柳煜的病曆文件扶正了。

  “嘻嘻嘻……”

  “嗚嗚嗚……”

  指甲發出了喧鬧的聲音。

  醫生臉上的口罩被撐開,嘴角和下巴從口罩邊緣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