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疾行卷起漫天的碎泥，隻見南岸邊已然是一副人間地獄，數萬人糾纏在一起，不斷地被推搡至河水中。

  索仇策馬矗立於中軍，俯視著下方沸反盈天的戰場，就像是一鍋煮透了的爛肉。

  而張郃趙雲等人則是無情的絞肉機，從四麵八方絞殺著遍地哀嚎的敵人。

  這場屠殺足足持續了兩個多時辰，甚至於大部分的人都是落入水中溺亡。

  張純等人則是隻能眼巴巴地站在對岸，親眼目睹這一場慘烈的屠殺，完完全全的屠殺，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將軍，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丘力居這時候來到高坡上，不禁發問。

  自稱彌天將軍的張純，此時嘴唇顫抖，哆嗦道：“敵軍之凶殘，難以想象！”

  “什麽意思？難道···”丘力居的腦海中靈光一現，竟然湧出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張純則是緊緊地盯著河對岸的那道身影，鏗然道:“沒錯！既然我們的斥候未能發現朝廷大軍，那麽想必是敵人早已經知曉我等動態！”

  “所以對麵的家夥早就知道我們在上遊築壩，公孫瓚也是佯裝敗退，故意將我們的大軍吸引到南岸！”丘力居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敵人竟然這般豪爽，這個誘餌是不是犧牲太大了。

  要知道三千精銳騎兵，可是抵得上好幾萬的步兵，其中的價值更是不言而喻！

  哼！

  張純卻是嗤之以鼻，眼眸中閃過一絲恐懼之色，嘶啞道：“事實遠不止如此，公孫瓚那個利欲熏心的家夥，恐怕根本就不知道這個計劃，他們就是最底層的陪葬品！”

  “嘶！”

  丘力居再一次感受到無盡的恐懼席卷而來，都說漢人狡詐如狐，初時還不覺得厲害，今日才是由衷地感到心寒。

  對麵那個戴著鬼麵的漢軍主將，竟然用活生生的萬人大軍作為活誘餌，其心狠手辣之程度讓人細思極恐，頭皮發麻。

  張純作為原來的中山太守，如何不知道公孫瓚此人，其手下兵馬大都是本家子弟，可以說是忠心耿耿。

  如今漢軍主將如此殘忍，恐怕早就是做了將兩方全部一網打盡的打算，南岸不論是烏桓騎兵，還是公孫瓚，都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烈風吹起朵朵浪花，張純等人不禁打了個冷顫，人心險惡！

  恍惚之間，仿佛有一道詭異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而來，張純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見一處屍體堆積如山的高地上，正有一騎緊緊地盯著自己。

  透過那鬼麵的窟窿眼，似乎能夠看見一頭擇人而噬的惡狼，殺機盈然。

  在這個炎熱的季節，張純竟然莫名地無盡寒意，終於他再也承受不了這強大的壓迫力。

  張純倏然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轉身低沉道：“大軍回營！另外派人嚴防死守，隨時勘察，千萬不能讓敵軍渡過芷水！”

  “將軍放心，這附近百裏之地的渡船都被我軍收集，任憑他們詭計多端，恐怕也不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飛過來！”副將信誓旦旦道。

  眾人一聽這話才稍稍覺得安心，對麵的漢軍如此冷酷，任誰也不敢讓他們輕易渡河。

  “張將軍，如果我們不能過河，那我們烏桓勇士吃什麽，喝什麽？”丘力居忽然不滿道。

  要知道他們這種從草原上來的遊騎兵，基本就是沒有補給部隊這一說，大都是打到哪搶到哪，吃喝穿戴都是靠搶來的。

  如今若是不能南下劫掠，丘力居便當即心生了退意。

  尤其是對麵的漢軍人強馬壯，顯然不是善茬子，他已經損失了數萬的勇士，不願意再白白替張純賣命。

  張純佝僂的身子忽然一怔，陰惻惻道：“想走便走沒有人攔著你！隻是我死了，你也絕對不會活著，漢人對於土地的執著，恐怕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對於一個農耕民族來說，土地就是一切，所以才有了寸土必爭的說法！

  “當當當~”

  撤退的金鳴聲從遠處傳來，張純率領著大軍逐漸退了回去，隻留下丘力居的烏桓鐵騎遊弋河畔北岸，防止漢軍偷偷溜過來。

  是役，雖然張純損失慘重，卻仍舊擁有著將近七萬多人的大軍。

  其中以烏桓騎兵居多，足足有五萬鐵騎，隨意地踐踏在幽、冀兩州土地上，暢通無阻！

  遊牧民族，全民皆兵，弓馬嫻熟，悍不畏死，這就是他們天生的優勢。

  ······

  隨著北岸大軍的撤退，南邊的戰鬥也已經接近了尾聲，用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來形容，似乎毫不為過！

  一處胡亂堆積的屍體中，倏然探出了一隻血肉模糊的大手，又是一番滾動，終於爬出來了一個渾身浴血的壯漢。

  公孫瓚拚命地杵著長劍，顧不上一身的血漬，虎眼赤紅，寒風中猶如篩糠一般瑟瑟發抖。

  “吾乃騎都尉公孫瓚，上將軍索仇何在？上將軍索仇何在！”

  淒厲的怒吼聲攝人心魄，索仇緩緩地催動戰馬而來，身後百餘名鐵騎親衛如影隨形，亦步亦趨。

  長相俊朗的公孫瓚，此時披頭散發，完全看不出那意氣風發的樣子。

  公孫瓚痛苦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完了！都完了！所有人都死了！

  “上將軍索仇何在！為何要殺我漢家兒郎，為何？”

  “烏桓人也死光了，不是嗎？”

  公孫瓚循著聲音的來源抬頭仰視，隻見來人一身鐵甲，森冷的聲音自鬼麵發出，不帶有絲毫波瀾，似乎死去的萬人，根本就是草芥！

  “是不是，是不是你下令要趕盡殺絕的！”公孫瓚聲嘶力竭，他後悔了，他現在是真的後悔了！

  如果他沒有心生嫉妒，如果他沒有棄城而逃，如果他沒有傲慢輕敵，那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索仇卻是始終沒有露出真實麵目，冷冷道：“棄城而逃，皆是逃兵，死不足惜！”

  下一秒鍾，一顆麵目猙獰的頭顱滾落在公孫瓚的腳下，那是一張再不能熟悉的臉龐了。

  韓卓，韓子助，涿郡太守的頭顱，為何會在這裏？

  “你，你早就知道此地有埋伏，為何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送死！”公孫瓚已經完全瘋了，頹然跪倒在地上，狀若癲狂。

  索仇緩緩催動戰馬而行，揚起尚未沾染血漬的赤霄劍，凜然道：“臨陣脫逃者，斬！”

  倏然間，一抹淒美的血花自喉間綻放。

  公孫瓚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方的無頭屍體正跪於鐵騎前，身影是那麽的熟悉。

  死不瞑目的眼眸中，依舊充斥著不甘、懊惱、悔恨、悲慟與絕望！黑暗來襲，瞬間堙沒了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