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唇齒之印
作者:水之山      更新:2022-01-05 15:52      字數:3443
  月光從薄雲中流下來的時候,虛空中飄蕩起了淡淡的琴聲。琴聲婉轉悠長,如泣如訴,琴調雖不高昂,但個中起伏變化,心境波動卻依舊扣人心弦。

  幾乎在琴音響起的同時,兩個身影快速的閃入了葉雲飛腳下的房間,聽風辨人,葉雲飛瞬間知道了兩人的身份:柳長青和苦蓮。

  在柳長青和苦蓮進入程留空的房間片刻後,葉雲飛身後的蒼茫夜色裏輕飄飄的蕩出一人,那一身淺綠色的男式長袍依舊無法掩蓋她女兒真身的風韻,慕容雪做了個鬼臉,輕巧的落在葉雲飛身旁的青瓦屋麵上。

  在慕容雪落下的瞬間,葉雲飛強健的臂彎一手擁住她柔曼纖細的身姿,下落力道減緩,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葉雲飛收回手臂,伸出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不要出聲的動作,慕容雪欣然會意,其實她自己本來就沒有打算出聲,甚至已經將呼吸控製到最小最低沉的境界。葉雲飛早已進入了無呼無吸的胎息狀態,此刻他最擔心的是慕容雪的到來會被屋下三人發現,但用心一想,此地是胭脂在應天的臨時住處,比鄰鬧市,牆外行人牆內下人往來絡繹,又時有蟬鳴鳥叫,被發現的幾率應該不大,便放下心來。

  葉雲飛和慕容雪伏在屋頂之上,葉雲飛將內力匯聚到指尖,小心翼翼的挪開一塊瓦片,沒有發出半點響動,將目光投入室內。雖然慕容雪的到來給葉雲飛的刺殺行動帶來了些許不便,但他的內心依舊充滿的甜意和溫暖,一片感動的簇擁下,忍不住又伸手過去,摟在佳人肩膀之上。

  無塵子程留空站立在屋中,分置四周的幾盞紅燭燈將他的身影照射得錯亂不堪,橫七豎八的分散一地。當柳長青和苦蓮進入房間的時候,他連忙上前拱手迎接道:“兩位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苦蓮淡笑一聲,道:“無塵道長別來無恙。”葉雲飛心頭一動,按照江湖規矩,程留空如此寒暄問候隻是江湖一貫切口,但苦蓮明顯照單全收,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莫非是因為苦蓮的白蓮教是佛家係統,而無塵子程留空是道家係統,從而衍伸的佛道相爭?隻此一句普通問候,可見十二樓果然內部不穩。

  柳長青則頗為平易低調,拱手還禮道:“道長出離蜀地,遠涉江湖而來,一路風塵仆仆,真是辛苦。”

  程留空嘴角微翹,似笑非笑,伸手道:“兩位請坐。”柳長青和苦蓮分別左右尋椅子坐下,而程留空自己則坐回屋中主人位置。

  苦蓮微微側耳,道:“這琴聲如此優雅,胭脂為誰彈奏呢?”

  程留空道:“聽聞今夜左鳳棠前來拜訪胭脂,定是為他而彈了,隻是這琴音和胭脂以前琴風大不相同,又似出於他人之手。”

  葉雲飛聽到二人談論胭脂,自是特別留意,希望二人可以說說胭脂的來曆,因為他始終有種感覺,胭脂此人並非像外在的那樣簡單。

  柳長青雙目反光,道:“此琴曲低沉和陰柔共存,如溪水過石,蒼鷹翔天,我想這曲是胭脂和左鳳棠一人一手,共同彈奏。”

  葉雲飛心頭一動,柳長青隻聽琴曲便如同親見,個中琴曲造詣,可見一斑。他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麽這個虯髯胡須的大漢對女人總有一手了,讓任靈兒張清霜那樣的奇女子都泥足深陷,欲罷不能。想到此處,葉雲飛的內心竟然生起些許不悅情緒,不自覺中手臂用力,將慕容雪擁得更緊。

  柳長青用粗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虯卷的胡須,沉吟片刻,道:“坦白說,我們皆是江湖舊友,又同處聖樓,道長大可開門見山,有話直說。”葉雲飛心頭好笑,原來十二樓的人自稱聖樓之人,如此古怪的一個聖字,頗有點此地無銀的意思。

  程留空哈哈而笑,道:“柳兄此言,甚合我意。好,貧道就將心頭疑問告知兩位,勞煩兩位為貧道解惑。”

  柳長青伸手做了個有話請講的動作後,程留空便雙目微沉,道:“聽說張氏族譜已經落入道衍法師手中,此事真偽還請兩位告知。”

  柳長青淡淡點頭,道:“此事千真萬確,張氏族譜是我和道衍法師攜手禦敵共同獲得。”

  程留空拍掌道:“柳兄和道衍法師為聖樓立下不世奇功,當真可喜可賀。隻是現在族譜何在呢?可否拿出來,聖樓之人共同參閱呢。”葉雲飛此時當然知道三人會麵的目的了,心道你們最好為了張氏族譜打起來,自己最後撿個便宜也不錯。

  苦蓮冷哼一聲,雙手合十,卻並不答話。柳長青看了苦蓮一眼,道:“張氏族譜涉及千古秘密,自然不可拿出眾人一同參詳了。”

  程留空冷冷道:“既是千古秘密,隻怕容易被某些人私吞了。”

  苦蓮終於按耐不住,沉聲道:“告訴你也無妨,樓主已經和道衍法師在參詳其中秘密了,道長還是做好本質,不要瞎操心了。”

  程留空嘴巴差點沒有合上,訝道:“樓主現在身處應天?出家人不打誑語,上人莫要欺騙貧道才是。”

  葉雲飛同意驚歎不已,原來單惜葉多在應天,既然和道衍一同參詳張氏族譜,多半躲在道衍府上了,隻是不知宋月山身在何處,傷勢可曾愈合,想到此處,心頭竟然無法平靜。

  柳長青緩緩道:“恕我直言,聖樓之中,除了總樓主外,論智慧修養,武功見識,無上法師道衍當數第一。此時由樓主和道衍法師共同參詳其中秘密,我相信道長應該沒有異議吧。”

  程留空臉色陰晴不定,道:“既然是樓主安排,貧道自然無話可說。隻是樓主和宋月山無相寺之戰迫在眉睫,切不可因此過於勞費精神。貧道想麵見樓主,兩位可否替貧道傳句話呢。”

  葉雲飛知道程留空並不太相信單惜葉和道衍在一起,才有此一問,這一問也問出了葉雲飛的心聲,隻好在內心感謝程留空“善舉”了。

  柳長青仰天而笑,許久才恢複常態,道:“我聖樓眾人,來自各界精英,儒佛道回摩尼,莫不是拜我聖樓,甘為臣子。道長胸臆,柳某了然。恕我直言,如果道長以及如此看重各教利益,我聖樓土崩瓦解之日也為時不遠了。道長擔心如果參詳族譜有了成果,這一功勞會被計入佛家門下,其實大可不必如此,難道道教回教摩尼教都要派出一名代表才算公平?那我這個無門無教之人如何算數?聖樓眾人如果不擰成一股繩索,隻怕連宋月山葉雲飛都鬥不過,還談什麽光複大漢。”

  柳長青這一段話沒有給程留空絲毫麵子,撕下臉皮,嚴厲之極,但軟硬又恰到好處,直戳程留空軟肋,聽得葉雲飛都不由暗自叫好。

  程留空臉色低沉,最後尷尬一笑,道:“貧道隻是在意樓主傷勢,害怕樓主在無相之戰中吃虧。”

  苦蓮哼了一聲,道:“道長慌不擇言,樓主萬聖之軀,如何會將區區宋月山放在眼裏。”

  此時情況完全被柳長青和苦蓮掌控,程留空隻得連忙點頭,承認自己口誤。

  柳長青見狀朗聲一笑,道:“宋月山在返回應天隻會,曾被樓主道衍法師和紀綱三人夾擊,他雖然全身而退,但形勢隻怕並不樂觀,否則為何此刻應天仍無他的身影。”

  葉雲飛聞言內心一怔,宋月山和單惜葉在成都便成交手,雙方已經重傷難愈,如果宋月山在應天又被這樣三個頂級高手夾擊,傷勢程度可想而知。這樣不難理解宋月山此刻都沒有出現在應天的原因了,他定是尋了人跡罕見之處,獨自療傷去了。

  此時遠方的嫋嫋琴音逐漸停止,柳長青突然冷聲道:“左鳳棠如果突然死亡,對葉雲飛的打擊是否很大呢。”

  葉雲飛心叫不好,柳長青果然心狠手辣,他懷中的慕容雪也忍不住微微顫抖,如果柳長青三人當真決定要刺殺左鳳棠,他隻有立刻挺身而出,救一救那個花心大少了。

  程留空思索道:“如果左鳳棠死在此書,我的身份將立刻曝光,還是算了吧。”

  柳長青道:“但願道長的身份還未曝光,我總有種感覺,葉雲飛已經察覺到道長的真實身份了。”

  程留空點頭道:“上一次離魂散之事,我想他應該有所察覺,不管如何,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

  葉雲飛此刻終於知道離魂散是程留空所放,頓時新仇舊恨,頗有立刻衝下去將其殺死的衝動。

  苦蓮輕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後接著道:“離魂散既然都沒有毒死他,他的運氣真的不錯。”

  柳長青道:“此子今日不除,必成大患。我們要盡快製定刺殺他的計劃,不能再猶豫了,否則等他成為第二個宋月山時,再感歎養虎為患就遲了。”

  葉雲飛聽見敵人對自己咬牙切齒的恨時,心裏卻沒有半點憤怒的情緒,反而格外得意。而慕容雪顯然不這麽認為,緊緊的貼在葉雲飛的身上,最後找到葉雲飛的手臂,朱唇輕啟,一口咬在那肌肉發達的手臂上。

  葉雲飛忍著疼痛,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慕容雪的臉頰,慕容雪緩緩鬆開嘴唇,抬起頭來,那清澈如水的眸子似是在說:你在也不準單獨冒險,否則我在也不理你了。葉雲飛會心一笑,在對方額頭輕輕一吻,早已忘記了手臂上深深淺淺的整齊齒印。

  柳長青起身道:“道長今日尋我們之事我不會告訴樓主的,但會傳達道長想拜見樓主之心,道長好自為之吧。”

  程留空感激不盡,起身相送,柳長青苦蓮二人走到門口,身影一閃,躍入蒼穹夜色。

  程留空一人立在屋中,冷哼一聲,右手一揚,轟的一聲,柳長青剛才坐過的椅子瞬間碎裂一地。

  葉雲飛見時機成熟,束音成線給身旁的慕容雪:“乖乖在此等著,我馬上回來。”然後身子如敏捷的蝮蛇般從屋簷滑下,進入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