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號行駛在明淨如鏡的江麵上，江麵倒影著湛藍如洗的天空，天水清澈渾然。

  慕容雪嘟著嘴看著仍舊昏迷不醒的柳娘子，又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葉雲飛，粉鼻輕皺，道：“你居然把她帶回來了，我以為你會把她送走的。”

  葉雲飛尷尬一笑，道：“她現在這個樣子，能上哪兒去啊。”

  慕容雪道：“如果她現在不是這個樣子，我早就生氣了。”

  葉雲飛做了個原來如此的表情，道：“這麽說，雪兒現在還沒有生氣咯？”

  慕容雪嬌嗔道：“快點老實交待，你們究竟什麽關係，當初鐵了心想殺死你，現在居然郎君郎君的叫個不停。嘿，她叫你郎君，你很高興，對吧？我看你就是很高興，不知心裏樂得跟什麽似的。”

  葉雲飛當然嗅到了空氣中絲絲醋意，但此時情況，自然不能去計較鬥嘴，隻好原原本本的將他和柳娘子的事情告訴她。慕容雪聽到關鍵時候，總免不了奚落幾句，葉雲飛隻好苦笑幾聲，如此敷衍過去。

  慕容雪思索道：“她既然是瓦剌人，為什麽服飾打扮，名字都和漢人無疑，隻是這長鞭還有些異域風情。”

  葉雲飛同意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或許隻有她自己可以回答你了。”

  正在此時，柳娘子輕咳一聲，花容回春，緩緩睜開眼睛，細聲道：“我爹是瓦剌人，我娘是漢人，我的打扮是學我娘的，所以是如此模樣。”說到後來，又忍不住幾聲咳嗽，我見猶憐。

  慕容雪用手輕撫柳娘子胸脯，柳娘子咳嗽稍止。慕容雪低聲道：“令堂一定很美吧。”

  柳娘子臉頰微紅，看不出是因為羞澀還是因為剛才的咳嗽而產生的紅暈，道：“他們說我長得很像我娘，不知道算不算美。”

  葉雲飛心中好笑，柳娘子果然是異域民族，如果是漢族女子，自然不會如此回答，此言等於間接承認自己長的漂亮了。而更讓葉雲飛奇怪的卻是慕容雪的表現，和昨晚宛若兩人。

  慕容雪嗬嗬一笑，道：“你自然是很美的，你們少數民族都挺漂亮的。對了，我以後叫你什麽呢？柳娘子還是任靈兒？”

  柳娘子道：“叫我任靈兒吧，這個名字是我娘取的。”

  慕容雪淡笑道：“好吧，靈兒姐。昨晚究竟是誰打傷你們的呢？我問他，他始終說不知道，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原因，他就是不願告訴我。”說到後麵幾句的時候，眼神自然是滿懷嗔怨的看著葉雲飛了。

  當葉雲飛聽見慕容雪稱呼柳娘子為靈兒姐的時候，想到昨晚柳娘子討論二人做大做小的問題，心頭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柳娘子看了一眼葉雲飛，道：“昨晚林深月淡，對方以有心算無心，出手又快，我真的沒有看清對方身份。”

  此時腳步聲響起，頃刻沈心月已經到了門前，道：“那柳娘子看清了對方招式嗎？”

  葉雲飛心道，沈心月不稱呼柳娘子為任靈兒，不知是否是故意的。自己之所以不告訴慕容雪是吳宜岫出手偷襲，並非隻是因為答應了吳宜岫，而是從心底的已經原諒了他。

  柳娘子顯然對沈心月的稱呼心存芥蒂，臉色一愣，瞬間又恢複過來，道：“當時真的沒有看清，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一個用劍高手。”

  沈心月滿懷深意的看了一眼葉雲飛，卻也不在說話，良久後，才緩緩道：“恕我直言，柳娘子以前是十二樓的人，你要我們怎麽相信你說的話呢？”

  柳娘子道：“這個我理解，我和郎……雲飛在林間道別後，我們都受傷了，加上我以前是十二樓的人，確實很有嫌疑是故意設陷阱暗算雲飛的。其實我和十二樓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我們瓦剌人最恨的自然就是韃靼人，其次就是明人，當然也不是所有明人。”說到此處，環視了室內眾人，接著道，“所以我們就選擇和十二樓合作。”

  葉雲飛道：“這麽說來，和十二樓合作不隻是你的選擇，是你們瓦剌民族的選擇了？”

  柳娘子微微點頭，神色黯然道：“兩年前我們的民族被朱棣擊敗，然後又被阿魯台偷襲，我們的同胞被無情的殺戮，我們的家鄉毀於熊熊烈火，這種國仇家恨，你們也許真的不能理解。此事以後，我們的斡亦剌歹大汗和脫歡太師便決定和十二樓合作。我說的隻能這麽多了，不要逼我好嗎？”

  葉雲飛自然知道這其中涉及到民族興衰的政治陰謀，確實不便詢問，又隨意的聊了幾句，囑咐柳娘子如何休息調養後，便和眾人退出房間。

  葉雲飛一直好奇慕容雪為何沒有大發嬌嗔，反而對柳娘子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想要直言詢問，又不敢故意提及此事，隻好作罷。

  正當葉雲飛滿臉狐疑的時候，卻聽見沈心月的聲音：“你相信她的話嗎？”

  葉雲飛道：“國仇家恨，如何讓人不信。”

  沈心月無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說不清楚，總有種感覺，她不是如此簡單。”

  葉雲飛道：“你這是先入為主，覺得她是壞人，就一口咬定她是壞人。”

  慕容雪突然答話道：“我同意心月姐的話，感覺事情不是如此簡單。昨晚真的不知道偷襲的人是誰？”

  葉雲飛想起慕容雪剛才對柳娘子理解同情的表現，頓時對女人的口是心非有了新的體會，道：“昨晚真的沒有看清對方是誰。”

  沈心月笑道：“這世上還有什麽用劍高手，把葉少俠傷得如此厲害，而葉少俠居然連對方深淺都不知道，哈，這人究竟是誰啊，這樣的高手按理說應該不難猜啊。”說完清眸流盼的看著葉雲飛。

  葉雲飛懷疑沈心月已經知道是吳宜岫幹的，但又有種細微感覺希望她說出來，瞬間又將這種感覺拋到天外，暗罵自己無能，如此小肚雞腸。

  葉雲飛淡淡一笑，道：“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能探出深淺，也不足為奇吧。”

  沈心月亦微微而笑，挽著慕容雪的手，盈盈走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頗為平靜，柳娘子的傷勢也漸愈，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船過九江境內，葉雲飛看著岸邊景色，內心一片唏噓。那段時候，慕容雪也自然而然的回憶起了當時往事，二人娓娓而談，說到情動處，總免不了臉頰紅暈，嬌羞無限。

  船越近金陵，客船越多，大多數都是參加武林大會的，各個門派打上旗號，互報姓名，江麵上切口聲招呼聲，不絕於耳，船影如梭，好不熱鬧。

  離金陵隻有兩日船程的時候，柳娘子完全康複過來，帶著些許倦態找到了葉雲飛。

  葉雲飛看著她一身紫衣長裙，些許可以看出異域女子的豪放，又看著依舊依舊花白如霜的頭發，頓時心頭產生幾絲愧疚，突然內心一動，道：“真的要走嗎？”

  柳娘子微微頷首，道：“從那日醒來，我便發現原來這世上不止我一人那麽深愛著你，慕容小姐居然為了討好你，對我禮遇有加，如此放下身段，不知你感覺怎樣，反正我很感動。”

  葉雲飛無言以對，隻好用笑聲敷衍過去，道：“你身子初愈，不宜遠行，聽我的，等過幾日身子徹底好了再走，好嗎？”

  柳娘子搖頭道：“我一直找借口拖到現在才來辭呈，已屬不智，今天我必須要走。”

  葉雲飛開始理解柳娘子的處境，如果她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和自己在一起，確實很難麵對自己的民族和十二樓，更何況這場武林大會還牽扯到十二樓的陰謀詭計呢，道：“既然這樣的話，一路小心。”

  柳娘子道：“放心吧，追殺人我不在行，自保還完全沒有問題的。”

  葉雲飛立刻想到了柳娘子追殺自己的場景，接著又想到那晚她被人偷襲而沒有做到自保的樣子，在看著柳娘子，隻見她早已雙頰緋紅，很顯然她也想到了這些如煙故事。

  柳娘子恢複一貫神色，道：“我就不一一和他們辭呈了，待我轉達歉意吧，郎君。”說完低下頭來，沉默不語，過來良久才近乎哀求的道，“叫我一聲娘子，好嗎？”

  葉雲飛虎軀一震，接著淡淡一笑，道：“靈兒，祝你幸福。”

  柳娘子若有所思的抬起頭來，似是輕鬆一笑，道：“我明白了。”說完點地而起，縱身躍去，在躍起的瞬間，又低聲道：“沈姑娘別有情意，雲飛可不要誤了她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