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臨淵論道
作者:水之山      更新:2022-01-05 15:51      字數:3049
  葉雲飛坐在房內默默調息,隨意遊走真氣,“在身有所疾苦,想氣送至所苦處”。當淡淡的斜陽從半開的窗戶瀉到屋中的桌子上時,他才從愜意的胎息狀態回過神來,自覺內傷愈合頗多,神清氣爽。

  在葉雲飛自我調息的過程中,縱使他完全進入無呼無吸的自我境界,仍然感覺到了慕容雪幾次在他門前的彳亍徘徊,他也幾次想從調息中回過神去,離座開門,可幾乎肝腸寸斷的內傷又讓他回到現實,隻能老實的坐在那裏。

  葉雲飛從懷中掏出雪花玉佩,放在眼前端詳,又想起白天慕容雪在眾人麵前的示愛,心頭歡喜湧起。起身尋佳人而去。

  葉雲飛過堂傳巷,來到慕容雪房前,卻被仆人告知慕容雪同吳宜岫一道出門,不知蹤跡。葉雲飛心頭一陣失落,雖言不上失魂落魄,但內心空蕩蕩的感覺著實難受,隻好默默回房而去。

  葉雲飛想到了吳宜岫,內心一陣苦笑,自己和慕容雪的關係,算是橫刀之愛嗎?他曾答應過吳宜岫,絕對不會對慕容雪有愛慕之心,可離開名劍山莊後,卻無時無刻的思念著慕容雪,在成都的時間仿佛一個發酵的過程,當他和慕容雪真正四目相接時,他知道他再也無法拒絕這段感情。不管他修為如何高明,當愛慕從心而生時,是無法抑製的。而且,從今天開始接受慕容雪的示愛後,他的內心無比的輕鬆,這或許就是宋月山說的不能抑製情感的原因吧。可是,當他聽見慕容雪和吳宜岫在一起時,他的內心缺湧起了失落,這或許就是不抑製情感的弊端吧。

  葉雲飛一路胡思亂想,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山,此刻回過神來,已到後山崖壁位置。

  斜陽如血,萬物皆染。崖壁處一人亭亭而立,舉目遠方,晚風徐徐,衣衫浮動,倩影窈窕,一柄古樸的長劍隨意的掛在背上,宛若天仙。

  葉雲飛走到蘇瀾末身旁,看著遠方夕陽西下,蒼勁有力。

  蘇瀾末低聲問道:“雲飛相信仙道之說嗎?”

  葉雲飛第一次聽見從這仙子口中稱呼自己“雲飛”,一時竟大感不好意思,早就忘卻內心的失落,笑道:“仙道之說過於縹緲,雖不甚相信,卻不敢有褻瀆之心。”

  蘇瀾末淡淡道:“你不敢有褻瀆之心,是怕得罪了瀾末嗎?”

  葉雲飛輕輕搖頭,道:“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無法用常人的智慧解決,隻能歸結於鬼神仙道,如此便了有了各種傳說。當然,這些傳說多半添加了後人的杜撰,曆時愈久,愈不可信。但也無法因此便否定傳說仙道不複存在,所以我才有不敢褻瀆之言。所以我剛才此言和瀾末峨眉派身份無關。”葉雲飛第一次稱蘇瀾末“瀾末”,內心不免砰砰鹿撞,生怕對方因為這般稱呼而生氣不悅。

  蘇瀾末純淨的臉色泛起一絲微笑,道:“佛道兩家都有仙道之說,峨眉雖為佛家,但瀾末更喜歡道家關於仙道的理解。”

  葉雲飛饒有興趣的道:“瀾末何故此言?”葉雲飛這一次稱呼“瀾末”已經頗為自然,脫口而出,同時內心湧起一番親近仙子的味道。

  蘇瀾末道:“佛家講生死輪回,因果報應,對仙道的追求其實是一種苦修,等生命結束放知是否得道。而道家更求飄逸自然,無跡無形,似乎離仙道本質更為接近。”

  葉雲飛想不到堂堂佛家峨眉掌門,竟然會對道家思想心存羨慕,再聯係到千百年來的佛道之爭,不禁為蘇瀾末的大膽所折服,道:“若千百年來佛道雙方均有瀾末此心,何來種種恩怨。”

  蘇瀾末粲然一笑,女兒態流露無遺,道:“雲飛是在笑瀾末身為佛家掌門,卻心念道家思想吧。”

  葉雲飛被蘇瀾末女兒態的嬌嗔問得神情大窘,竟一時無語,隻得尷尬而笑。

  蘇瀾末道:“佛道本為一家,無非是人類對於自身生命追求的不同方式,瀾末相信,殊途同歸,無論是佛是道,隻要潛心修煉,得道結果都是一樣的。”

  葉雲飛靈台清澈,道:“瀾末所說的得道,應是指從各種約束中掙脫出來,追尋更多自由吧。”

  蘇瀾末側頭看著葉雲飛,道:“也是,也不是。對自身約束的解脫,隻是得道的一部分,而真正的得道,應該是破碎虛空,白日飛升。”

  葉雲飛詫異的表情完全寫在臉上,道:“瀾末不是開玩笑吧?”

  蘇瀾末悠悠道:“葉公子的內力已經達到先天無極的境界了吧,隻要稍微集中意念,便可無呼無吸,也就是胎息。這種胎息狀態,在道家還有一種說法,叫‘大藥’。大藥就是仙道之路必經階段,等葉公子做到氣化為神,甚至陽神出遊的時候,就離白日飛升不遙遠了。”

  葉雲飛苦笑一聲,道:“我可不願白日飛升,去做什麽毫無根據的縹緲神仙。這隻是道家觀點,你們佛家呢?”

  蘇瀾末道:“就比如這大藥之前的小藥境界吧,道家說必須做到丹田有氣凝固,如一小塊玉,這也就是他們常說的內結金丹了。這種說法和佛家講的內結舍利有何區別?還有,道家講仙道追求的最後一個階段是需要‘還虛’的,而這個還虛的過程卻是佛家常講禪定靜坐,達摩麵壁九年方得道而去。這其中佛道關於仙道的暗合應該不是巧合吧。”

  葉雲飛自是內家高手,當然知道自己丹田處內氣凝結的情況了,道:“小藥和大藥的區別究竟是什麽呢?”

  蘇瀾末道:“也就是後天真氣和先天真氣的差別。”

  葉雲飛想起沈心月關於先真氣和後天真氣的描述,道:“如此說來,隻要做到先天真氣,離得道成仙就很接近了?”

  蘇瀾末搖頭道:“仙道之路,漫漫無期,而且全憑個人造化,做到大藥境界,才隻是踏入仙道門檻,否則千百年來不知要成就多少神仙哩。再說了,仙道之路和自身修養、武學路數都有關係,如心胸狹隘、武功毒辣的人,就算勉強做到了先天真氣,想白日飛升依舊癡人說夢。”

  葉雲飛默默頷首,道:“瀾末為何會對我說這些呢?”

  蘇瀾末目不轉睛的看著葉雲飛,片刻才緩緩道:“瀾末先前就已說過,峨眉派自有一套觀人的方法。根據瀾末的觀察,雲飛眉宇之間頗有仙緣。”

  葉雲飛自從和蘇瀾末站在崖壁上開始,就被蘇瀾末拋出的一係列仙道之說震驚不已,而此刻對方居然說自己有仙緣,表情隻剩下錯愕了,苦笑道:“其實在我心中,瀾末就恰如仙子一般,若說仙緣,我怎麽也比不上瀾末的。”

  蘇瀾末被葉雲飛稱作仙子,竟也忍不住雙頰微紅,嬌羞無限。”

  葉雲飛如何受得了對方如仙染塵的表情,隻得岔開話題道:“瀾末如何知道‘杏花疏影’之一招呢?”

  蘇瀾末恢複了潔淨無瑕的表情,道:“瀾末聽師傅說起過宋大俠和令師的故事,自然也聽到過杏花疏影的故事了。可是瀾末並沒有見過這一招,隻是聽師傅說起過大致內容。今天白天見雲飛身處狀態,頗適合師傅口中的杏花疏影,猜想雲飛或許懂得此招,就一時口快了。”

  葉雲飛心道原來如此,又想李宛荷既然知道自己師傅和宋月山的故事,他們的關係也一定非同一般的熟悉,可是為什麽沒有聽自己師傅提起過呢。又聯係到宋月山在自己入川前,主動寫信告知峨眉派自己的情況,或許不是巧合那麽簡單吧。

  蘇瀾末見葉雲飛進入自我思索的境界,也不便打斷,默默的看著這個英俊的少年。

  葉雲飛回過神來,見到的卻是對方幽幽的目光,甚覺不好意思,道:“瀾末現在有何打算呢?”

  蘇瀾末一聲苦笑,道:“當然是參加武林大會啊。”

  葉雲飛老臉通紅,歉然道:“這件事情怨我,對不起。”

  蘇瀾末笑道:“當時就算是瀾末親自出手,瀾末一樣沒有勝算,所以這件事怎麽能怨你呢。瀾末還要感謝你仗義出手呢。”

  誰知蘇瀾末並不嗔怪的真誠感謝,反而更加加深了葉雲飛的歉意,隻得苦笑不止。

  此時夕陽落盡,殘月初升,大地蒼茫。

  蘇瀾末轉身離去,道:“雲飛保重,端午再見。”

  見佳人離去,葉雲飛內心竟有種淡淡失落,道:“瀾末重傷未愈,現在天色以晚,不如明日再走吧。”

  蘇瀾末並未回頭,道:“明日今日,皆是要走,又何必在乎天色早晚呢。多謝雲飛掛牽,瀾末有周公子相伴,傷勢無礙。”

  看著蘇瀾末逐漸消失的倩影,葉雲飛心頭湧起“坐亦禪,行亦禪”的感覺,又想到或許她就是來給自己道別的,接著又想起對方有周倉若同行,一時竟失落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