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織，寒意似刀，就在此時，葉雲飛聽到了宋月山的痛呼，他立刻轉身衝進聽雨小築，感覺自己仿佛墜落在冰窟裏，整個世界都沒有了溫度。

  葉靈妝倒在宋月山的懷裏，殷紅的鮮血從唇角溢出，流淌在淺白的春裙上，紅過嬌豔欲滴的杏花。

  宋月山看著懷裏的葉靈妝，神色黯然，過了許久才低聲道：“我從來沒有怪你的意思，你為什麽這麽傻呢。”

  葉靈妝嘴角帶笑，用那纖細的手掌去撫摸宋月山略帶粗獷的臉龐，道：“騙了你就是騙了你，你不怪我，我會怪自己。”

  葉雲飛跑到葉靈妝身旁，連忙將綿綿不絕的真氣傳入葉靈妝體內，卻聽宋月山厲聲喝道：“小葉住手，靈妝自毀心脈的方法比較特殊，你這樣不但救不了她，反而會讓她傷勢加重。”葉雲飛聞言隻得立刻罷手，哭喊道：“師傅！不要留下徒兒不管，師傅……”

  葉靈妝抬頭看著葉雲飛，可這細微的動作，都惹得鮮血溢喉而出，喘息道：“飛兒不要怪為師才好，不過你大可放心，你殺的人都是十二樓的人，所以你不必為此自責。”

  葉雲飛淚眼婆娑，從記事以來，這仿佛還是第一次哭泣，但這種感覺卻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哽咽道：“師傅讓飛兒做任何事都可以，怎麽會責怪師傅呢，飛兒隻想師傅好起來。”又轉頭對著宋月山，幾近渴求道：“宋大俠，你快想想辦法啊。”

  宋月山默默搖頭，道：“靈妝早在一個月前就震斷心脈，完全憑著一口真氣支持到現在，此刻氣散神消，我也沒有辦法。”

  雖然葉雲飛早在一個月前就感覺到葉靈妝的死，但此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如此的悲痛，無法釋懷，內心想到的全是往日種種的生活畫麵。她就像他的母親，在他成長的道路上，給他關愛，給他幫助，給他鼓勵，這樣的一個人，他怎能不去悲傷呢？

  葉靈妝眼光幽幽，深情道：“月山，他們既然引你到成都來，自然想過各種方法對付你，你要小心啊。”

  宋月山微微一笑，道：“靈妝真傻，你既然答應了他們引我至此，又怎麽能夠不相信我可以全身而退呢，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的。”

  葉靈妝再次伸手去撫摸宋月山的臉龐，手指沾染了衣衫上的鮮血，在宋月山的臉龐上留下幾道鮮紅的印記，微笑道：“對啊，靈妝真傻。”

  葉雲飛還能說些什麽呢，也不再哭泣，雖然他不太清楚葉宋二人之間的感情糾葛，但他分明可以感覺到葉靈妝此刻倒在宋月山懷裏的幸福，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麽理由去哭泣呢？

  就在此時，葉雲飛突然抬起頭來，看著門口的位置，門外是那依舊的綿綿春雨，片刻後，楊一江站在了門口。

  楊一江一身黑色勁裝，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濕，衣角滴水，燭光暗淡，看不清表情，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手中的斷魂刀，還是那樣安靜的躺在他的手中。

  宋月山並沒有去看楊一江，眼中寒光乍現，淡淡道：“楊兄別來無恙。”

  楊一江走進小築，沉聲道：“宋兄大可以不必如此，我對葉姑娘沒有惡意。”

  宋月山點頭道：“如此最好，可楊兄從重慶一路跟隨而來，究竟為何呢？”

  葉雲飛此刻才知道楊一江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而自己並沒有發覺，如此可見楊一江的高明，又想到剛才宋月山對楊一江的態度，這必然又牽涉到他們的舊時恩怨了。

  楊一江目不轉睛的看著葉靈妝，道：“我隻是想請葉姑娘告訴我幾件事情罷了。”

  葉靈妝此刻反而平息了，嘴角也不再溢血，低笑道：“楊大俠不必問了，我也不會回答的。”

  楊一江微微頷首，道：“那你可以告訴我，十二樓是否真的重出江湖了嗎？”

  葉靈妝淡淡點頭，表示同意，接著道：“楊大俠好自為之。”說完轉過頭去，對著葉雲飛道：“飛兒，答應我，不要去管十二樓的事情，好嗎？”

  麵對這樣一個要求，葉雲飛如何能夠拒絕呢，點頭回答道：“隻要十二樓不主動找我的麻煩，我一定不會去招惹他們。”

  葉靈妝嘴角微翹，道：“飛兒最聽話了。”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惹得宋月山和葉雲飛心頭一緊。

  宋月山心疼道：“靈妝不要說話了。”

  葉靈妝神色痛苦，每一次呼吸嘴角都溢出一口鮮血，道：“我死後，請把我葬在築外的杏花林裏，好嗎。”

  宋月山努力點頭，最後竟有一滴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葉靈妝的鼻尖，流到她的嘴角，最後和溢出的鮮血一起流淌而下。

  葉靈妝笑容恬靜，如春雨，如杏花，最後笑容漸止，目光轉淡，呼吸停歇，伴隨著宋月山的一聲長嘯溘然而逝。

  宋月山緩慢的放下葉靈妝，她神色依舊安靜，寒風從築門吹拂進來，將她發絲零亂，宋月山伸手拂去她臉上發絲，嬌容如花。

  宋月山撫摸著葉靈妝的臉龐，低聲笑道：“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沒有問你呢。”

  葉雲飛在這一瞬間知道了宋月山還沒來得及問的問題，那一定是關於愛不愛他問題了，他也知道宋月山並不是沒來得及問，而是不敢問，那是一個偉大劍手在經曆最愛人欺騙後內心無意識的自卑，這就是宋月山所說的唯一破綻。葉雲飛安慰道：“其實你不用問，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宋月山苦笑道：“這個問題永遠都沒有答案了。”

  楊一江輕咳一聲，冷靜道：“兩位節哀，楊某告辭。”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小築，沒入無盡的夜雨中。

  宋月山緩緩道：“靈妝想睡在杏花林裏，我們幫幫她好嗎？”

  葉雲飛默默點頭。

  春雨依舊，葉靈妝安靜的躺在春雨中的杏花林裏。

  葉雲飛鏟起一鋤泥土，連同雨水，連同飄落的杏花，鋪灑在葉靈妝的繡裙上。

  宋月山微歎一聲，道：“靈妝，我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睡在這冰冷的土地裏呢？”他橫握的忘川劍鞘，接著右手一揚，忘川劍離鞘而出。

  近十年來，忘川劍第一次離鞘而出。

  就在宋月山拔劍的瞬間，無盡的黑夜中竟然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和驚起一聲徹響的春雷，這一刻天地間恍如白晝。

  宋月山橫掃長劍，劍尖指處，勁氣噴瀉，巨石開裂，泥土飛濺。

  葉雲飛知道這一劍已經做到了天人合一，這是學劍者一生追求的境界，而宋月山用他內心的悲痛之情將這一劍發揮的淋漓盡致。

  宋月山輕輕還劍入鞘，緩緩道：“忘川劍伴隨我有近二十年了，劍在人在，就讓它陪著你吧，希望靈妝在那無盡的黑暗中不會感到孤單。”說完將劍放在葉靈妝的身旁，又將她的手掌虛撫在劍鞘上。

  葉雲飛又鏟了幾鋤泥土，葉靈妝和忘川劍漸漸被埋沒在土壤之中。

  宋月山看著漸漸消失的葉靈妝，就像看著逐漸消失的過去，但他知道，有的事情卻永遠不會消失。

  葉靈妝終於被埋沒在土壤中，此時春雨將歇。

  從鏟第一鏟土開始，葉雲飛就沒有說話，他隻是默默的完成這樣一個讓人肝腸寸斷的事情，此時他突然冷冷道：“師傅的死，歸根到底是十二樓造成的，我將和十二樓勢不兩立。”

  宋月山勸慰道：“小葉不是答案過靈妝嗎？不要管十二樓的事情好嗎？”

  葉雲飛淡淡搖頭，道：“我不知道宋大俠和師傅口中的那個 ‘他’究竟是誰，但我可以肯定他是在利用師傅的感情，如果不是他，師傅也不會死。”

  宋月山道：“這其中牽扯到我們之間的很多事情，並不像你想得那麽簡單。”

  葉雲飛像完全沒有聽到宋月山的勸慰，堅決搖頭道：“我隻想知道你們口中的他究竟是誰。”

  宋月山低聲道：“他是十二樓的總樓主，單惜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