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附骨之疽
作者:水之山      更新:2022-01-05 15:50      字數:2591
  葉雲飛手握流影馬的韁繩,柳葉稀疏的枝條還在風中微微擺動。

  當葉雲飛聽到有人在身後呼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回過頭去,可他馬上又感覺到了不妥:對方定是在試探自己,如果就這樣轉過頭去,無疑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可是如果聽見葉雲飛的名字不回過頭去,就更不符合正常人的反應,所以回頭的時間和眼神便成了問題的關鍵。這思索在電光火石之間便完成了。

  就在葉雲飛尋找回頭時機的時候,那迅猛淩厲的刀聲便縈繞在耳後。

  就在刀聲響起的瞬間,葉雲飛回過頭去。因為這個時候回頭是最符合‘柳無雪’身份的時機。柳無雪給眾人的形象自然是一個武林高手,以通常武林高手的沉著冷清來說,就算身後有人呼喊“葉雲飛”,也不應該是立刻轉過頭去,而如果感覺到有刀正劈頭而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葉雲飛轉過頭來,便看見了薑子華和他手中的刀正飛速而來。

  葬花刀愈來愈近,葉雲飛右手微抬,做了個防守的動作。就在葬花刀離葉雲飛隻有三尺距離的時候,葉雲飛便感覺到對方仍是在試探自己,這一刀看似力道迅猛,其實全無殺意。

  以葉雲飛的身份來說,他自然應該可以看透這一刀的用意,可柳無雪呢?就算他可以輕易的擊敗馮中魂三兄弟,但已經達到可以完全看透薑子華的目的的境界了嗎?柳無雪的身份顯然沒有,所以葉雲飛將身子微側,右手猛推,去拍打薑子華肩井穴的位置。

  果然,薑子華身子微移,躲過葉雲飛的拍擊,收住刀勢,從葉雲飛身側飛掠而過。

  葉雲飛知道自己已經通過考驗,對方目前應該不會懷疑他了,心頭稍感輕鬆,可仍有餘悸:如果剛才是陸夏考驗自己,自己是否可以成功看穿對方的用意呢?葉雲飛沉聲道:“朋友什麽意思?”

  薑子華收回葬花刀,淡淡一笑,道:“看柳先生功夫俊得緊,就忍不住試了一手。”

  葉雲飛淡淡道:“你這刀可是在我脖子上試啊,剛才我差點就被劈成兩半了。”此時連雲鏢局的人都反應過來了,有的甚至在大罵薑子華不按江湖規矩出牌,張清霜厲聲道:“就算是要切磋,也應該光明正大的,你這樣從背後偷襲算什麽本事。”

  站在遠處的陸夏抱拳沉聲道:“在下替薑兄向諸位陪個不是,這件事可否就這算了。”

  連雲鏢局裏麵立刻有人罵道:“你是誰,說給你麵子就給你麵子?”

  葉雲飛笑道:“就憑這位兄台未曾提氣而聲音如此渾厚的內家功力,我們都應該給足他麵子,更何況薑兄也沒有傷著我,我看這件事就算了吧。張小姐,你覺得呢?”這幾句話可謂滴水不漏,既道出看得清對方的深淺,自己並不怵和對方動手,最後又征求張清霜的意見,給足了她這個連雲鏢局女鏢頭的麵子。

  張清霜也擺足了架勢,正容道:“既然柳先生都不追究,江湖朋友以和為貴,此事自然當罷了。”然後轉身做了個動身的手勢,連雲鏢局的人馬便開始陸續起身。

  葉雲飛向陸夏三人拱了拱手,便轉身跨上了流影馬背,和張清霜並馬而去。

  葉張二人也不打馬,任由馬蹄閑邁,春風吹拂著二人年輕的麵龐,當然葉雲飛的臉在被層層塗脂抹粉後自然感覺不到春風的寒意。葉雲飛心裏有種故事重演的感覺,隻不過慕容雪換成了張清霜,赤霄劍換成了一個鏢隊。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心情,麵對慕容雪,他有一種接近的竊喜,甚至有點享受和她一起逃難的日子,而麵對身旁的張清霜,如果有選擇,他一定不願和她走在一起,張清霜越是表現得堅強,他越是愧疚。

  張清霜看著身旁的虯髯大漢,他黝黑的皮膚,似乎在寒風下顯得更加粗糙,細聲道:“柳先生以後會到南京嗎?到時我可以做小東道。”

  葉雲飛苦笑一下,道:“如果有機會,自然要去拜訪張小姐的。”

  張清霜答了句如此便好後,也再說話,場麵頗有點尷尬。

  此時前麵出現一個岔路,葉雲飛輕咳一聲,道:“看來在此便要和張小姐作別了,前路漫漫,張小姐請多保重。”

  張清霜微微頷首,抱拳謝道:“今天多謝柳先生仗義出手,後會有期。”

  葉雲飛抱拳回禮,也不答話,拍馬駛向樹林,馬蹄才邁幾步,他就聽見張清霜在呼叫“柳先生”的聲音,他一收韁繩,馬蹄人立。

  葉雲飛回頭問道:“張小姐還有事嗎?”

  張清霜拍馬走過來,低聲道:“青霜有一事相求,如果遇到葉雲飛,柳先生可否幫我殺了他?”

  葉雲飛終於知道張清霜剛才為何一直默默不語,原來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可麵對這個“如此合理”的請求,他怎麽能夠“拒絕”呢?點頭答應後,頭也不回的打馬而去。

  流影健蹄飛馳,叢林山河倒退。

  流影一口氣跑了三十來裏,才逐漸收住速度。葉雲飛抬起來看著那雲淡風輕的天空,想到的卻是剛才張清霜那渴望的眼神,她對自己的仇恨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改變了,心中一陣苦笑,別是滋味。

  河麵飄蕩著一葉小魚舟,無風自動,一白發老叟坐船獨釣,那種寧靜和自然恰恰與葉雲飛內心的苦悶和無奈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

  白發老叟笑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朋友為何如此幽悶,還不如老朽這般逍遙自在。”

  葉雲飛道:“想不到老先生乃是世外高人,在下這等凡夫俗子自然是俗念滿身了。”

  白發老叟淡淡一笑,從船上拿出一壇酒來,道:“這酒是老朽閑暇時候所釀,朋友如果不嫌棄,與我共飲此酒,也算是‘白日放歌須縱酒’了。”

  葉雲飛哈哈一笑,道:“如此美事,怎敢拒絕。”說完腳尖輕點馬鐙,就那麽騰身縱掠而去,落往小漁船。

  葉雲飛此刻的心情頗為愉悅,他似乎和眼前的白發老叟一樣沉浸入自然之中,師傅、慕容雪、張清霜、十二樓似乎統統的都被拋在了腦後。

  可就在葉雲飛的雙腳接觸船板的瞬間,一種強烈的不安驟然而生,緊接著變化橫生,那白發老叟手中的魚絲以迅雷之勢纏住了葉雲飛的雙腳。也就在這一瞬間,葉雲飛知道了白發老叟的身份,除了陸夏,還會有誰?

  陸夏手中魚竿輕抖,葉雲飛雙腳被那力道迅速一扯,整個人頭重腳輕的向後倒去,心中叫苦不迭。

  葉雲飛在倒下的瞬間用腳上最後的起來猛點船板,小船受力不均,一頭高仰,一頭低沉,最後整個船完全正立起來。

  陸夏借著船頭抬起之勢,整個身子離船而去,最後飄在正立起來的船的後方,再用腳輕踢船身,整個船便壓向葉雲飛,而手中並不停歇,猛收魚絲,葉雲飛的雙腳再被這魚絲一拉扯,倒懸著的身子就完全迎著那鋪壓下來的漁船而去。

  葉雲飛保持著高度的清醒,因為他完全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命喪於此。

  也就在身子將要撞上漁船的時候,他感覺到那小小的漁船裏麵暗藏有人。他聽見了對方的心跳聲。

  接著,一把鋒利的單刀衝破漁船的木板,刺向倒懸在空中的葉雲飛的心髒。

  接著,一根毒辣的長鞭衝破平靜的水麵,擊向倒懸在空中的葉雲飛的後腦。

  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