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蝶戀花
作者:水之山      更新:2022-01-05 15:50      字數:3496
  春陽初上,晨風還寒,遠山如畫。

  葉雲飛一臉狐疑的看著慕容風,低聲問道:“此話怎講?”

  慕容風沉聲道:“因為雪妹親口告訴我,她不喜歡吳宜岫。”

  葉雲飛麵無表情,淡淡道:“怎麽會呢,我不相信。”

  慕容風輕歎一聲,道“吳宜岫是荊楚會的少當家,雪妹是名劍山莊的大小姐,表麵看二人郎才女貌,可事實並非如此。坦白說,我們名劍山莊正在走下坡路,名劍山莊和荊楚會聯姻是我爹的意思,因為如果成功對名劍山莊恢複龍頭幫會地位的作用異常明顯。雪妹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一直以來也並未反對,怎麽說呢,吳宜岫也不是個令人討厭的人。可是直到雪妹遇見了葉兄,她才知道自己多麽反感這場婚事。一邊是名劍山莊的未來,一邊是自己的終生大事,這種權衡的矛盾,葉兄你明白嗎?”

  葉雲飛心中苦笑,其實他早就隱約感覺到名劍山莊和荊楚會聯姻的交易目的,但一直也不願去麵對,甚至懷疑慕容雪願意完成這單交易。此刻聽到慕容風的話,又想起昨夜慕容雪欲語還休的表情,心中也不知該做何感想,似喃喃自語般道:“這確實是一個很難選擇的問題,我自然明白。”

  慕容風道:“雪妹昨晚找到我,說了很多你們之間的事情,到最後竟然泣不成聲。其實她並不讓我告訴葉兄關於荊楚會的事情,今天是我自作主張了。”

  葉雲飛想到了吳宜岫,他是那樣的年輕有為,排除慕容雪的感情,他二人完全是天作之合,反正已經拒絕了慕容雪,也許慕容雪再過段時間就把自己忘了,到時候吳宜岫還是她最好的選擇,想到此點,略帶自我安慰的道:“多謝慕容兄坦白相告。也許事情沒有慕容兄說的那麽不樂觀,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慕容風道:“看來葉兄真的不打算回山莊了。”說完伸手前指,前方柳樹下係著一匹健馬,接著道:“既然我留人不住,還不如助葉兄一程。”

  葉雲飛笑道:“慕容兄根本沒有打算留住我吧!”

  慕容風笑道:“我隻是來告訴葉兄一些不知道的事情了罷了。不過你這樣走出名劍山莊,就等於是送給敵人練劍。”

  葉雲飛道:“慕容兄有什麽好的建議呢?”

  慕容風自信道:“葉兄不知道在下擅長易容術吧?”

  葉雲飛搖頭道:“這個真的不知道。”

  慕容風從馬背上取出假發假髭給葉雲飛戴上,又對麵部塗塗抹抹,然後拿出墨筆細細勾描,片刻功夫,葉雲飛變成了一個麵部黝黑的虯髯大漢。最後拿出些許衣衫,著葉雲飛換上,那衣衫長袍寬袖,穿上之後居然可以把石中玉隱藏在身後,設計巧妙,似是量身定做一般。

  葉雲飛走到水邊,對著水中的影子笑道:“慕容兄真是妙手生花,此刻我都不認識自己了。”

  慕容風笑道:“葉兄臉上的塗料和發須普通方法都不易拿下來,需要用醋水沾洗,方可恢複本來麵目。”

  葉雲飛道:“幸好慕容兄告知此點,不然我就做一輩子虯髯漢,豈不冤枉啊?”

  慕容風道:“葉兄一路小心,在下就送至此處了。這馬喚作‘流影’,可為你節省不少腳力。”

  葉雲飛輕撫馬背,拱手道:“慕容兄請回吧。”然後似語非語的樣子,最終忍不住道:“麻煩慕容兄轉告慕容小姐,吳兄此人挺好,值得托付。”

  慕容風並未應答,苦笑一下,輕輕搖頭而去,走了數步,也不回頭,淡淡道:“這衣服是雪妹為你做的,你可不要弄破哩。”說完又朗笑幾聲。

  葉雲飛整理一下襟前衣衫,滿懷感觸的跨上流影,強迫自己不再想其他事情,打馬而去,揚塵一片。

  葉雲飛不忍心抽打馬身,可駿馬還是一口氣奔了二三十裏,想起懷中的信箋,猛提韁繩,馬蹄高仰。葉雲飛掏出信箋,欲拆又止,如此來回數遍,最後還是將信放入懷中,自言自語的道了一句:“不看也罷。”便繼續趕路。

  又這樣走了兩天的路程,已入三峽境內,葉雲飛始終感覺有塊石頭懸在胸口未曾落下,終於在那個遲日淡淡的中午猛收馬韁,駿馬長嘯,前蹄高仰。葉雲飛連忙拿出信箋,拆閱開來,桃箋上隻有一首《蝶戀花》,隻見清詞如下:

  月正層林煙正杳,霜滿單衣,黯淡傷魂渺。

  輾轉海棠花尚早,相思都被青絲繞。

  記取平生和淚少,忘卻流年,階上幽幽草。

  此後逢君君亦老,莫憑杜宇春心鳥。

  字體清秀,婉約柔曼,每一個字似乎都飽含著那麽多的哀怨,葉雲飛麵無表情的看著信箋,看著那娟秀的文字。

  春風似乎還帶著冬天的冷峻,寒氣逼人,微陽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一個虯髯大漢就這樣駐馬而立,在寒冷的肅殺中目不轉睛的看著手中的信箋。

  葉雲飛的心像被放在冰天雪地一般,毫無知覺。平生和淚少,可自己分明感覺到了她寫信時流淚的樣子,淚眼婆娑,那樣的楚楚動人。此後逢君君亦老,莫憑杜宇春心鳥,難道她知道自己回成都後便不再出蜀的打算嗎?不會的,她一定不知道。那她的意思一定是以後不再見麵,彼此默默終老了。雖然自己曾想過以後不再見她了,但此刻話從對方口中說出,卻偏偏又是那麽的失落。

  葉雲飛打馬轉身,朝著武昌方向狂奔而去,馬蹄飛濺,塵埃漫揚。回奔十來裏,心中早已天人交戰,慕容雪和吳宜岫始終才是最登對的,自己永遠也給不了吳宜岫可以給的,慕容雪跟著自己非但不能幸福,還可能隨時送命。而慕容雪對自己的情感也許更多的是一種感恩,一種對政治婚姻的反抗。葉雲飛突然收住韁繩,暗自苦笑一聲,默默打馬轉身,繼續踏上回川之路。

  葉雲飛突然想到了慕容雪的劍,那把他取名蝶戀花的短劍。他感到自己和慕容雪的關係就恰如花與蝴蝶,蝴蝶戀花,花雖戀蝶,但不能語,最終隻能看著蝴蝶飛走。又聯想到那首《蝶戀花》的詞,頗有點一語成讖的怪異感覺。

  葉雲飛收拾心情,繼續前行,也不打馬,任由馬兒閑散的走著。

  在前麵道路的拐角處,有一個茶社,茶社傍柳樹而建,樹可合抱,枝葉尚淺,茶社的幌子在微風中輕輕搖動。

  社中的茶客多為過往趕路人,有趕考的書生,有送貨的苦力,有踏青的文人,也有仗劍而行的江湖人士,小小的茶社卻生意興隆。

  葉雲飛將流影係在柳樹上,叫了一壺清茶和兩個饅頭。這茶雖不及名劍山莊的佳茗清香甘甜,但此刻卻格外解渴。

  葉雲飛才吃了兩口茶,就看見一個打著“連雲鏢局”旗號的鏢隊走進茶社,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張清霜,接著他就看見了張清霜。

  張清霜一身紫色的勁裝打馬而來,再也不是煙雨樓上的柔弱形象,眼神中透露出無比的堅定,英氣逼人。

  連雲鏢隊一共有十三人,除了張清霜和那個被她喚作萍兒的小丫鬟外,都是清一色的壯漢。鏢隊係了馬匹,進入茶社,在東南角最後三張空桌旁坐了下來,又叫了茶水幹糧,各自歇息起來。

  葉雲飛默默的看著張清霜,看著張清霜變得如此的堅強,心裏稍感寬慰,隻希望她能夠真正好好的活下去,幸福的度過每一天。

  坐在茶社西南角的是三個帶劍的江湖人士,從張清霜一進入茶社就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其中一個笑道:“聽聞連雲鏢局連失兩大鏢頭,原來他們還是有生意做啊。”

  連雲鏢局的人聽聞紛紛冷哼,待要發作,隻見張清霜做了個住手的動作,淡淡道:“雖然連雲鏢局遭歹人所害,痛失兩大鏢頭,但連雲鏢局依然是江南最大最安全的鏢局,三位兄台如果對鄙鏢局有所異議,可以到江湖上去打聽打聽。”這一段話給足了對方台階,也不失連雲鏢局的麵子,異常得體老練,語氣也不溫不火,葉雲飛完全想不到是出自那個在酒樓多愁善感的張清霜的口中。

  剛才說話的男子似乎並沒有把這個體態纖柔的女子放在眼裏,繼續笑道:“這位女鏢頭長得真是標致,隻是不知道和連雲鏢局的張清霜比較如何啊?”

  這段話非常輕佻,張清霜臉頰微紅,然後隨手一丟,將手中的茶碗連同茶水飛擲出去。

  茶碗飛速而去,直擊那說話男子的嘴,那男子也算了得,居然也不閃躲,嘴唇一張,將那茶杯一口含住,輕仰其頭,將那碗茶水灌入喉中,洋洋得意道:“多謝小姐好茶,隻是不知這裏麵有沒有小姐的口水呢!”

  張清霜一時手足無措,羞惱無限,眾鏢師紛紛離座而起,叫罵著向三人走去。那三人仍是剛才怡然自得的樣子,完全不把眾人放在眼裏。

  一般而言行鏢走鏢就是受江湖朋友尊敬的,沒有人會故意找茬,所以鏢師不全是考武功揚名的,多是靠人品名氣行走江湖。名氣好的鏢局,黑白兩道都打點得開,就算是綠林好漢聽到名號都會放其一馬。連雲鏢局是江南最大的鏢局,江湖上的交情自然不必說,所以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也算是少之又少了。

  葉雲飛看到張清霜受辱的場景,也不免心生感歎,如果不是自己殺了張雷張霧,張清霜怎麽會出來拋頭露臉呢?大喝一聲,道:“哈哈,這位朋友既然愛吃人茶水,不如也嚐嚐爺爺我的茶水味道如何。”說完也學這張清霜的樣子,隨手將手中的茶碗扔向那人。

  茶碗飛行速度和力道似乎都和張清霜的茶碗一樣,那說話的男子自然也不放在眼裏,仍舊用嘴去叼住那茶杯,可是再嘴唇接觸茶碗的刹那,才感覺這茶碗的力道遠不是表麵的簡單,力道迅猛,可已為時晚矣,“啊”的一聲痛叫,門牙碎裂。

  那說話的男子捂著流血的嘴唇,大罵道:“你這家夥找死呢。”說完和另兩人抄起桌上的長劍,朝葉雲飛方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