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從樹林深處流出來，緩緩地流向遠方，如一條輕柔的絲帶。

  晨風徐來，葉雲飛衣衫微動，他把視覺聽覺發揮到極致，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夏，陸夏手中的劍越來越快。

  陸夏最後仿佛變成一團煙霧，竟然就那麽憑空消失了。這才是鬼劍的絕技。

  鬼劍者，劍如鬼魅。

  葉雲飛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進入高度忘我的境界，仿佛天地間隻有他，隻有石中玉，隻有鬼劍陸夏。

  而陸夏偏偏憑空消失了。

  晨風帶著絲絲冷意，撫摸著葉雲飛棱角分明的臉龐，可他絲毫感覺不到風的寒冷，感覺到的隻是身後微微劍氣。

  葉雲飛突得猛提內力，一個旱地拔蔥，騰身而起。就在身子離地半丈高時，他感覺到陸夏的劍從身下劃過。

  葉雲飛的身子還在不住上升。一劍已過，他憑著直覺躲過了陸夏奪命的一劍。捫心自問，鬼劍陸夏的劍確實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化有形為無形，化萬相為空相，可接下來還有機會嗎？他真的不知道。

  葉雲飛的身子停在三丈高空，他大感不妥，可完全感覺不到破綻在什麽地方，心裏隻有一種被劍氣包圍的怪異感覺，越想越不安，到最後竟進入天人交戰的混亂思緒裏。接著葉雲飛感覺背後劍風呼嘯，他終於知道那種不可名狀的不安因何而來了，不過已是為時稍晚。

  葉雲飛感覺到那一劍仿佛可以把自己劈成兩半，力量和速度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火候精良。

  葉雲飛勉強臨空轉身，刺啦一聲，形如鬼魅的長劍已劈中他右臂，還好對方劍勢已弱，自己又轉身分力，傷口並不算深，可是他還是感覺自己的臂膀火辣辣的疼痛。

  幾滴血從空中葉雲飛的臂膀上滴落下來，滴入那悠悠的淺溪中，然後血紅消失在碧綠裏。慕容雪心頭暗驚，又生怕自己的心慌意亂反而擾了葉雲飛的心緒，隻得硬生生地把那份擔憂壓在心裏。

  兩劍已過，葉雲飛連對方衣襟都沒有摸到，打擊不言而喻。

  葉雲飛身子開始下墜，突然他閉上雙眼，就這樣和石中玉一起融入他的內心劍道世界裏。他又想起沈心月對自己的評價——初窺先天無極，那會是怎樣的境界呢？

  葉雲飛進入一個完全黑暗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隻有自己，沒有臂膀的疼痛，沒有死亡的恐懼，最後甚至連石中玉都消失了。

  葉雲飛感覺自己仿佛停止了下墜，就那樣臨空停滯著，也許在那個空間裏時間都已停滯，慢慢地，他感覺黑暗逐漸消失，自己進入一種完全沒有顏色的世界，最後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

  就在此時，葉雲飛感覺到了陸夏。陸夏之所以會“憑空消失”，是因為他的速度已經達到俗眼難以捕捉的境界，用不停的快速變化讓自身消失在眾人眼裏。葉雲飛可以感覺陸夏每一個變化，輾轉，騰移，飄蕩，潛伏……所有的變化都展現在這個沒有顏色的世界裏。

  葉雲飛感覺到陸夏的劍正直刺心口而來，那一劍是如此的飄逸瀟灑，卻又勢不可擋，他甚至感覺到陸夏被風吹動的發絲和暗自得意的淺笑。

  劍在一丈以外。

  葉雲飛暗提真氣，石中玉滿意，對著陸夏的方向猛劈下去。劍雖止，劍氣仍在，直劈陸夏。

  一個化有形為無形，一個化無形為有形。

  葉陸二人同時一聲悶哼，接著陸夏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葉雲飛輕巧落地，睜眼道：“陸兄果然十分高明。”

  陸夏淡淡道：“隻怕葉公子也沒有占到便宜吧。”

  慕容雪見葉雲飛不但全身而退，貌似還在最後一劍中占到便宜，又見傷口不深，流血已止，心頭擔憂總算放下，輕笑著對著陸夏道：“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陸夏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道：“我沒有問題，隻是不知薑兄和柳姑娘意下如何。”

  葉雲飛早就想到對方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和慕容雪，也並不生氣，對著薑子華和柳娘子道：“兩位意下如何？”

  柳娘子笑道：“葉公子劍法高明，本姑娘甘拜下風，自然無話可說。”

  薑子華冷哼一聲，也不說話。

  葉雲飛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告辭了。”說完便牽著慕容雪的手，準備離開。

  慕容雪完全想不到葉雲飛此刻會來牽自己的手，隻覺得臉頰微紅，但還是任由他牽著。兩手相接，才知葉雲飛已深受重傷。這才想起陸夏先前那句葉雲飛也沒有討到便宜的話，又不敢做聲，隻得暗自傳力過去。無奈葉雲飛內傷頗重，慕容雪微薄真氣，恰如杯水車薪。

  葉雲飛先前強忍著傷痛，硬生生地把一口已經到喉嚨的鮮血咽下去，正覺難受，卻感受到慕容雪的內力從手心徐徐傳來，心裏稍感舒服。

  葉雲飛二人緩慢地走出三人的包圍圈，他們走得很慢，但每一個動作都毫無破綻，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三人麵前。

  葉雲飛緊握一下慕容雪的手，慕容雪欣然會意，二人點石而去。

  就在二人離地的片刻，鞭聲傳來，直擊二人相牽的手掌。兩隻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多像架起在他們心間的一座橋，把他們融為一體。可是現在如夢鞭偏偏擊向這座心橋，轉眼間將要手散橋毀。

  葉雲飛強提內力，手臂猛振，想要將慕容雪拋擲出去，可他偏偏感覺到慕容雪在做相同的動作，二人就這樣相互用力，互擲出去。

  鞭聲即止，葉雲飛就感覺刀氣縈繞在腦後，連忙放開慕容雪的手，轉身揮劍而去。

  一聲刀劍交鳴，葉雲飛像斷線風箏一樣飄了出去。

  葉雲飛感覺心裏異常難受，虛虛蕩蕩，飄了三丈遠終於站定，回首去看慕容雪，她完全被陸夏的劍影包圍著。

  慕容雪感到身後劍影重重，偏偏又拿捏不準對方的具體位置，隻得勉強抽出蝶戀花，回擊而去。

  蝶戀花連挽幾個劍花，刺入那重重劍影中，發出當當不覺的交擊聲，到最後劍花越來越快，交擊聲越發密集。

  慕容雪感覺對方劍招愈來愈快，後來再也感覺不到對方的劍，接著劍如鬼魅般又出現在眼前，不過離胸前隻有五六寸，此時慕容雪處在變招之際，劍力最弱，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鬼劍照麵劈來。

  鬼劍破衫裂膚，鮮血濺起，不過卻是葉雲飛的血，葉雲飛用寬大的後背替慕容雪挨了一劍。

  慕容雪看著葉雲飛的鮮血飄灑出來，飄濺在自己的臉上，還帶著細微的溫度。慕容雪強保鎮定，反身將葉雲飛拋擲出去，然後她就感覺背部被強勢的掌力擊中。

  慕容雪強忍難受，隨力飄蕩之際，揮劍而去。這一劍用盡了全部氣力，總算劈中陸夏，陸夏悶哼一聲，鮮血飄濺。

  慕容雪輕吐鮮血，心頭壓抑之感大為削弱，勉強扶著葉雲飛，躍入樹林深處。

  才跑幾步，葉雲飛狂吐鮮血，低聲道：“雪兒快走，不要管我。”

  慕容雪早已淚眼婆娑，搖頭道：“不，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雲飛忘了我們要共同度過嗎？”說完便要扶著葉雲飛繼續前行。

  葉雲飛伸手一推，欲把慕容雪趕走，可哪裏還有氣力，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慕容雪淚如雨下，拖拉著葉雲飛的身子，哭道：“雲飛你起來啊，他們三人都受了傷，隻要我們挺過這一段，就可以回到名劍山莊的。雲飛起來啊，雪兒求你了……”慕容雪本身蠱毒未解，剛才又硬挨一掌，此刻早已是油盡燈枯的境地，拖拉幾下竟被自己絆倒在地上。

  陸夏三人轉眼追到，三人騰身而來，直逼葉雲飛二人。如三隻盤桓餓鷹向兩隻無法動彈的小兔抓捕而去。

  就在此時，一把劍從樹林深處飛射出來，從陸夏三人麵前劃過，巧妙地阻止了三人的動作。

  長劍飛馳，定落在樹杆之上，發出嗡嗡顫抖之聲。緊接著一個少年從劍來的方向飛縱出來，落在葉雲飛二人麵前，隻見他右手輕揚，樹杆上的長劍輕巧回收。

  接著四方人影閃動，步聲零亂。

  陸夏三人微微錯愕，互看一眼，轉身沒入樹林，消失不見。

  慕容雪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黑，昏厥過去，在合眼的瞬間，她看見了吳宜岫俊俏的臉龐和隨風浮動的白衣，還有從葉雲飛傷口緩緩淌出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