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小男孩的眼睛，白果才驚訝地發現這小孩眼睛很漂亮，琥珀色的眸子怯生生地望著白果，皺著鼻子抽抽，臉上布滿灰塵，看不出五官，應該是很久沒有喝過水的原因，嘴唇發白，幹皮四起。

  穿著一身白果沒見過的款式的衣服，有點像古時候的孩子，麻布衣裳打滿了補丁，上麵也是沾滿了不少灰塵，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神女，求求你……”

  小男孩一開口就給白果當頭一擊，饒是心裏疑惑，還是不由得蹲下身子，放軟了語氣，“你是誰？為什麽叫我神女？你認識我嗎？”

  白果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黑氣漸漸散去，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陰森破敗的院子。

  應該是剛剛經曆過大火，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由近到遠處，所有應該是房屋人家的地方，全是灰燼。

  偶爾還能看見地上起起伏伏的，堆積滿了屍體。

  隻能憑捏剩餘的扭曲的形狀看得出來，應該是個遠離城鎮的，遠古時期的一個鎮子。

  小男孩緊緊抱著白果的胳膊不撒手，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小手握得緊緊的，搖搖頭，“不認識……我沒有名字，大家喜歡叫我小酒。”

  “這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白果溫柔地抬手給小酒擦了擦臉，小酒也不怕生，直接撲進白果的懷裏，緊緊抱著白果的脖子。

  半晌好像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撒手，遠離開白果兩步，糾結不安地扯著衣角，“對、對不起，我弄髒了你的衣服……”

  “沒關係。”白果歎了一口氣，張開胳膊，給小酒一個鼓勵的眼神，小酒這才放下警惕，一把撲進白果的懷裏。

  “我剛剛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扔在了這裏，然後鎮子上又起了大火，大家覺得我是災星，逃跑的時候，不肯帶我走，不讓我跟著他們。”小酒的臉緊緊貼著白果的臉，緊緊摟著白果的脖子，琥珀色的眸子充滿了霧氣，眼眶紅紅的，“他們說讓我在這裏等神女，神女可以帶我離開。”

  “沒關係的，不哭不哭……”聽到這裏白果就知道，這孩子是被鎮子上的人給拋棄了。隻是她想不通，“那你的父母呢？”

  小九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父母，姐姐，你可以帶我離開嗎？”

  “好，你先鬆開手，我們拉著手走，好不好？”白果揉了揉脖子，蹲得有些腿酸。

  小酒慢吞吞地放開了手，見白果衝他伸出手，又慌忙把手放到白果手裏，生怕再次被拋棄。

  白果晃了晃腦袋，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想不起來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卻憑空多出了一部分陌生的記憶。

  她是天界主神創世時第一個創造出來的孩子，被創世神官任命為神女，掌管人間福禍興衰。但她所在的世界還隻是處於試驗階段，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向創世神官報告，並且嚴格高效地執行創世神官的命令。

  每一次，不論什麽命令。

  包括這一次，人類對創世神官們的要求越發得寸進尺，貪婪欺詐，勾心鬥角，處處血流成河，戰火紛飛。

  創世神官對創造出來的世界不滿意，放了一場大火，決定摧毀所有的東西，再重新創造一個更讓人滿意的世界。

  而她之所以在這裏，是為了監督大火完全進行，將逃走的人類全部抓回來，燃燒殆盡。

  不由得皺眉，想起來神母說的話，她和扶桑有一段前世恩怨，說的應該就是這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帶到這裏。

  但她現在對身體的掌控權還有些不熟悉，那突如其來的記憶讓她頭疼不已。

  理清楚思緒，白果拉著小酒的手穿過一個個屍體，遠遠看見幾個逃跑的人影，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誠實地先一步做出動作。

  一記火球飛出去，逃跑的人影瞬間變成一個巨大的火球，發出劇烈尖銳的痛哭哀號。

  白果的心七上八下的，頭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一個生命在自己的手下，瞬間成為灰燼。悲哀的同時，更是無盡的恐懼。

  恐懼那些未曾謀麵，但在記憶裏始終不可忽略的存在，更恐懼的是，那些人中，會有扶桑的身影。

  “害怕嗎？”走了不知道多遠，白果也不知道自己在小酒的眼皮子底下燒死了多少人，一直到感覺身體的控製權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上，才長出一口氣，半彎著腰，問小酒，也是在問自己。

  白果是害怕的，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原來這樣，這樣……不近人情。

  但出乎白果意料的，小酒卻搖搖頭，有點小大人的樣子對白果道，“姐姐，我不怕，我相信姐姐。”

  小孩子的相信是無條件的，白果心頭一緊，隨之而來的更多的是對小酒未來命運的擔憂。

  按照腦海裏的記憶，白果生活的地方，是眾位創世神官建造的宮殿，日日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沒命令的時候就負責種花除草，修剪樹木。

  平白帶這麽一個小孩子回去，白果不知道後果。

  更何況她不是上一世的那個自己，哪怕有腦海裏的記憶為自己指路，也不能完全保證自己能在幾個創世神官手下活過來。

  “乖……姐姐會保護你。”白果不知道自己這承諾能維持到什麽時候，再一次感覺到，不論是前世還是現世，自己都像是砧板上的魚。

  話音剛落，白果就聽到天邊有個聲音，“以北？”

  應該是在叫自己，白果回憶了一下，前世的自己麵對這種情況是怎麽樣的表情，於是不冷不淡麵無表情，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垂下頭顱，“我在，主人。”

  一聲“主人”剛出口，白果就感覺到緊抓著自己手的小酒在緊張，手用力地抓著自己。

  便偷偷給了他一個眼神，暗示他別怕。

  那聲音又道，“這次怎麽還帶回來一個小失敗品？”似乎在看小酒，好半天那人又道，帶著點笑意，“原來如此，倒是有意思……以北，帶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