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路上斷斷續續地聊著，但更多時候還是文聲問，白果回答。

  到酒店已經是十一點了，電腦包被放在前台，白果檢查了一下電腦，確認沒什麽問題，就和文聲離開了。

  臨走前酒店的經理才出來，和文聲聊了半天，兩個人都是很健談的人，白果乖乖地抱著電腦包站在一邊，聽著兩個人的談話。

  內容無非是關於，經理手下的一家苗圃的植物出了點問題，要請文聲幫忙。

  文聲欣然應下，這才帶著白果離開。

  車穿行在山路上，微微開著車窗，冷風從窗外呼呼植入。

  夜色漆黑一片，除了山路兩邊微黃的燈光，很難讓人判斷出路的方向。

  山路蜿蜒曲折，兩邊灌木叢生，被風吹得簌簌搖動，如同鬼魅。

  白果高度集中著精神，雙手緊緊抓著安全帶，神經緊繃著。倒也不是她不相信文聲的車技，實在是這山路上下落差過於大，穿行在其間，給人一種坐山車的刺激感。

  又加上山上多雨，白果能感到吹進來的冷風都帶著濕漉漉的感覺，她穿的也不薄，甚至可以說是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了。但是因為體寒，手上冷，身上更不會熱到哪裏。

  “暈車嗎？”文聲突然開口，溫潤的聲音在黑夜中仿佛自動給他鍍上一層金光。

  白果下意識就側過臉看著文聲，搖搖頭，“有一點，但是現在還好。”

  “那好，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跟我說。”

  “好的，老師。”

  “噗——”文聲又笑了，車到轉彎處，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減慢了速度，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白果也跟著放鬆了心情，“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不用當我是老師，我們就是正常的朋友，不用拘束，也不用這麽官方。”

  “好。”

  文聲也不強求，偏過頭直視前方，“在哪個宿舍？現在是快十二點了，你們宿舍應該都是十一點的門禁，還能進去嗎？回不去的話，我家就在附近……”

  “老師，我不在宿舍住。”白果不知道文聲是什麽意思，隻是突然有了警惕，哪怕對方是她的老師，握緊了手機，偷偷點開和何警官的聊天頁麵，想著一旦文聲有什麽動作，就立刻報警。

  “抱歉，是我沒考慮周到。”文聲臉上浮上歉意的笑，微微垂著眸子看向白果，“女孩在在外麵確實是需要保護好自己，我也不能說讓你對我放鬆警惕，哪怕我是老師。”

  白果點點頭，微乎其微說了聲“對不起”。

  “沒關係，我理解的。”文聲笑道，“你很像我妹妹，兩個月前她就是因為拚車遇到一個男生，兩個人聊得投機，一時間沒有警惕，被……”

  “抱歉。”白果知道這事觸及到文聲的傷口，有些愧疚。

  也突然明白，為什麽文聲會對自己格外關注，而後又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抱歉。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車到了上坡，白果抓牢了安全帶，文聲又問：“有男朋友嗎？”

  “什麽？”白果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一種難言的別扭感在心裏蔓延。

  隨即又想起來文聲剛剛說的，自己和他妹妹長得很像，也許是出於這種原因。

  “我是問，你有男朋友嗎？”文聲側過臉，和白果四目直視，不急不緩地重複了一遍。

  那雙眼睛漂亮得很，琥珀色的眸子跳動著光，不知名的情愫炙熱明朗，看的白果突然有些焦躁。

  對，是焦躁。

  又聯想到，如果是扶桑這樣盯著自己看，深情款款，情意綿綿，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眼尾微微勾著，柔情萬分，白果肯定當場直接臉紅心跳。

  但是對麵是文白，白果所能感到的，隻有焦躁。

  “有……我有男朋友了。”遲疑了一會兒，白果躲閃過文聲的目光，卻沒忽視文聲臉上明顯的失落。

  長出了一口氣。

  文聲閱人無數，當然知道白果在騙自己，便也不戳破。

  “你不用擔心，我隻是要表明我自己的心意。”文聲抿了抿唇，白果注意到他的耳根悄悄爬上紅色，緊拽著安全帶的手指無處安放，緊抿著唇，不知道該看哪裏。

  “我注意到你很久了。”文聲輕輕的開口，每一個字都像雨點敲打在白果的心上，“三年前你大一開學第一天，抱著兩塊畫板手裏還拖著一個行李箱，跟我問路。”文聲這話有提醒到白果。

  白果記得那一天，剛開學老師讓買的東西很多，她又不好意思找人幫忙，安暖也在忙自己的，便索性自己拎著東西找宿舍。

  當時確實有遇到一個人問路，記憶裏好像對方長得很帥，不過那時候白果一顆心全部鋪在林芒身上，對別人並沒多少關注，很快就把那事拋到了腦後。

  隻是沒想到，當初的那個學長，就是文聲。

  “抱歉老師，我……”白果欲言又止，明明是該拒絕的，但是偏偏文聲剛剛說的話，讓她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隻是來表明心意，並沒有說要確切地開始攻陷陣地。

  自己一旦開口，反而會更顯得尷尬。

  “後來經常從不少老師嘴裏聽說提到過你，那天拿了這個競賽的獎，哪天這個作業作品設計的讓人拍手稱絕，那天又說你的成績遙遙領先，哪天又說今天又在圖書館看見你了，說你學得專心，踏實可靠。”

  “那段時間我經常去圖書館，不過你應該沒見過我。”文聲像是在自嘲，“你那時候總跟在一個男生後麵，是你男朋友嗎？”

  白果愣了愣，知道他說的應該是林芒，果然一個謊言要用一千個謊言來彌補，還是點點頭，又想到江眉，補充了一句，“是他，不過已經是前男友了。”

  文聲眼睛亮了亮，白果又連忙道，“但是我現在有新的男朋友了。”

  看著文聲又突然暗淡下去的眸子，白果有些難受。

  她一直覺得，被人喜歡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但是那隻限於落在別人身上，她可以毫無負擔地去安慰對方。

  現在這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對方的身份又是自己的老師，不論從情理上來說，還是從道德規定上來說，對她而言都是一種負擔。

  她承擔不起別人的喜歡和情誼，更何況這份感情來自於她的老師。

  先前在實習的時候，不是沒聽說過有女生哼哧哼哧跑過去跟文聲表白，但是都被文聲以不談師生戀的由頭給委婉拒絕了。

  有女生不依不撓，三番五次到他麵前堵他。

  文聲便囑咐告白的女生們好好學習，將來可以遇見更好的人，不一定非要在還沒有看見過外麵的廣闊天地時，把心思放在一棵樹上。

  當時她聽說了還覺得文聲作為老師，對事情處理得也算是非常合格。

  可現在換了一個人，卻也換了一種處理方式。

  “你不用自責，你很優秀，被喜歡也是理所應當的。”文聲強撐著笑，“雖然並不是我……不過也確實是，我以這樣的身份來向你表明感情，肯定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擾，很抱歉。”

  “該說抱歉的是我。”白果咬著下唇，吹著冷風也不再感覺到冷意，透過車窗看著外麵的月亮，忽然有點想念扶桑。

  她不知道文聲這些話，扶桑是不是都聽見了。想讓扶桑聽見，想看看他的表情，聽聽他是怎麽說的，想躲到扶桑懷裏，把這些事情交給扶桑解決。

  但轉念一想，她憑什麽呢？

  憑什麽可以覺得扶桑理所應當為自己解決這些？

  她和扶桑，又能算是什麽關係呢？

  時時刻刻關注著白果動向的扶桑，自然聽到了，也聽到了白果的拒絕，很安心——他相信白果，也相信自己。

  同時聽到的不止事扶桑，還有跟過來，寄存在手機裏的木葉。盤腿靜坐著，碎發遮住了眼眸，臉上一片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是抱歉騙了我嗎？”文聲把車開得很慢，垂著眸子，身上藏不住的失落，“沒關係的，是我沒考慮周到，沒考慮到身份，沒考慮到你的感受。”

  白果回過神，這個時候已經看不見月亮了，天色漆黑的可怕，看到窗戶上慢慢落上來的雨珠，才知道開始下雨了。

  麵前的山路越發曲折，白果也因為自己冒昧給文聲添了麻煩而愧疚，雙手緊緊抓在一起。

  “別怕。”文聲出聲打破了沉默，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加大了，刷刷刷的聲音掩飾住了文聲的聲音，白果隻能借著車上微弱的燈光看見文聲俊逸的臉上，寫滿了專注。

  “砰——”

  突然，車子好像碾壓過什麽東西，白果也被帶動著跳了跳，越發心驚膽顫。

  “轟隆隆！”

  打雷聲和著大雨聲，前麵的路越發地看的不清楚，路邊的燈光更加微乎其微。

  像什麽呢，這很容易讓白果聯想到，植物大戰僵屍裏麵的黑夜暴雨模式。

  汽車越來越顛，盡管文聲已經放慢了速度，額頭上爬滿了大汗。

  “轟！”

  “砰！”

  一塊巨石攜著泥石流，從山頂上直接滑下來。

  汽車沒躲開，“砰”地一聲，撞破欄杆翻滾而下。

  白果腦袋撞到車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