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作者:金丙      更新:2021-12-30 02:24      字數:6746
  周揚行李不多,來時一包衣服,走時仍是一包衣服。把拉鏈拉上,他環顧四周。這公寓其實不算小,四十多平米的空間基本樣樣俱全。餐邊櫃擺著一盆仙人掌,是他三周前買來放那的,趙姮老在餐桌對著電腦工作,有盆植物總歸好一點。

  他回過頭,緩緩關上衣櫃門,門內的世界在一點一點縮小。其實這衣櫃真的夠大了,至少能把她塞進去。

  門徹底關上,周揚手沒離開,依舊貼著乳白色的門板,他額頭抵著手背站了一會,然後拿出錢包,把早前取來的兩千塊錢現金放進臥室抽屜中,與趙姮存著備用的現金混雜在一起,以備她不時之需。

  周揚開著麵包車回到出租房。他的房間一直沒能轉租出去,裏麵長期無人使用,門一開,有點灰塵味。放下行李,他把床上用品抱到陽台晾曬,然後稍微收拾一下,就出門上工了。

  直到天黑他才回來,室友們都已下班,阿威一見他就叫:“周哥真是你回來住了啊?”

  周揚點頭。

  小琪撞阿威胳膊,然後笑著對周揚道:“我幫你把被子收進來了,放在小亞房間呢。對了,小亞身體怎麽樣了?我們打算待會去醫院看他。”

  周揚說:“他恢複得還行,你們去看看他也好,知道哪間病房嗎?”

  “我發微信問了,他還沒回複。”

  周揚把病房號報給她,小琪又問他吃過沒,周揚說吃過了,然後就進了房間,過一會又出來,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小琪問:“又出去啊?”

  “活沒幹完呢,回來拿點東西。”

  這一晚,周揚依舊在業主家忙到半夜。他拉掉業主家電閘出來的時候,趙姮剛好在公寓沙發上醒來。

  電視機裏不知道在播什麽節目,趙姮全無印象了。之前音量調得輕,這會夜深人靜,那點音量似被放大,在空曠的黑夜中顯得幽深空靈。

  趙姮發了會呆,然後把長發全抓到後麵,保持著這姿勢大約五六秒,接著關電視,上床睡覺。

  第二天周六,她紮起頭發,換一身純棉T恤短褲,洗衣服,拖地,擦家具,然後去華萬新城開窗通風,等著送床墊的工人來。

  傍晚回去,她半路拐到菜場,買回能存放一周的時蔬塞進冰箱,走出廚房,看到牆邊衣架上掛著一大一小兩件圍裙時,她愣了愣,緩緩伸手,撫摸那件大圍裙。

  那是他們第一次一起逛超市時買的,圍裙十三塊九,他們挑了一件最便宜的。

  趙姮打量這間小小的公寓,她看到了他們一起買的乳白色衣櫃,茶幾上擺著她買來的煙灰缸,餐邊櫃上的仙人掌是周揚放那的。

  他衣服理得很幹淨,一件都沒落下,浴室的洗漱用品他沒帶走,趙姮也沒收起來。

  這晚趙姮早早上床,她躺在正中間,後半夜時不知不覺滾到床的右半邊。

  周揚的工作永遠沒有雙休,周日他依舊在業主家裝修。溫經理閑著沒事又來找他聊天,往地上一蹲,他抽著煙,仰頭看向周揚,說:“你一個人做要做到什麽時候?”

  “等小亞明天出院就行了。”

  “哦。”溫經理問,“怎麽槽都往上開啊?”

  “這家有地暖。”

  “業主自己裝的?”

  “開發商裝的。”

  溫經理四處看,找到安裝在靠近廚房窗戶的鍋爐,眯眼看牌子,說:“這鍋爐還挺貴,開發商夠大方。”

  “嗬,羊毛出在羊身上。”周揚跳下梯子,把工具往包裏一扔,蹲下翻出藥盒。

  溫經理剛好走回來,問他:“腳又發了?”

  周揚搖頭:“沒,不是止痛藥。”

  溫經理湊過去看藥盒,全是英文,他一個字都不認識。他蹲周揚邊上,把煙蒂撚地,問他:“聽說你又搬回去了?”

  “唔。”周揚喝著水,頭微點。

  “分了?”

  周揚這回沒答。

  溫經理歎口氣,“要是吵架,你就多哄哄,男人嘛,讓女人是應該的。”

  周揚扯了下嘴角,擰著杯蓋“嗯”一聲。

  “嘖!”溫經理斜眼瞟他,“你這小子,就不能跟我交心交心?”

  “我跟你交什麽心。”

  “你給我說說!”溫經理拍他一記,好聲好氣地,“快,老實交代!”

  周揚沉默片刻,理了理工具包,然後往上麵一坐,抽出一支煙遞給對方,溫經理擺手沒要。

  周揚咬住煙,低頭點火,說:“前幾天我把存著的十幾萬給她,她沒要。”

  “啊?”

  “……她供房子供得挺吃力的,連生病都不肯放下工作,我就想她能輕鬆點。”

  “那她為什麽不要?”溫經理問。

  周揚吐著煙沒馬上吭聲,他轉頭看窗戶外。春天都已經過去了,時間過得真快。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周揚輕聲道。

  溫經理聽得似懂非懂,過了會,他問:“那你們就這樣了?”

  周揚叼著煙,拍拍腿,從工具包上起來,然後拿下香煙,搖頭說:“我先好好賺錢。”

  這兩天又有裝修款陸續到賬,周揚存銀行一分沒動。他托朋友在看店鋪,打算注冊一家小小的公司,賣燈具和開關插座,自己也帶團隊接活。

  他現在有十五萬多,裝修款全收回後再加兩萬。他找朋友算過賬,裝修店鋪他們幾個自己來,就花一點成本錢,燈具開關這些有訂單才下定,店裏的樣品也花不了多少錢。因此十七萬的啟動資金已經足夠運作。

  手頭的活已經不多,周揚晚上不用再趕工了,他排了排餘下的工期,抽出一天下午,和朋友一起去看店鋪。

  麵積太大的他租不起,小的倒能承受,看過幾家,他心裏已有主意,跟朋友商量一番,回頭找那業主討價還價,最後簽下一年租期,房租暫時半年一付。

  出來後兩人打算去吃飯,車子停在街頭,要先去取車。走了一會,周揚停下來。

  “怎麽了?”朋友問。

  “我買點東西。”

  周揚轉身走進一家店鋪,片刻後抱著一卷防火棉出來了。

  晚上趙姮坐在床上辦公,忙完後看時間,才九點多。她一點困意都沒,想不出可以做什麽,索性起床整理東西。

  還剩一個多月就可以搬去華萬新城了,她把堆在公寓角落的紙箱全拖出來,一個一個疊起,疊了幾個,她先去整理書本。

  把書裝好一箱,再拿起一本手賬時,她頓了頓。

  趙姮翻開第一頁——

  1、三十歲前結婚。

  2、買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勾)(2014年10月16日)

  3、生兩個孩子。

  4、至少每兩年出國遊一次。

  “嫁給我好嗎?2014年8月27日,19:50”

  “好。2014年8月28日,7:50”

  那天晚上周餘偉在她出租房裏坐了會,第二天早晨,她照例打開手賬時,就看見了對方的求婚。她大概思考了一分多鍾,然後寫下“好”。

  周揚看過這一頁了……

  趙姮放下本子,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

  防火棉在周揚車上放了兩天,這兩天他一直在為店鋪裝修奔波,老蔣和小王被他叫來幫忙,小亞下巴還帶著青紫,不肯在家休息,也一起跟了過來。

  周揚自己也沒有閑著,直到第三天傍晚,他打開車門準備回去,看到後車廂放著的防火棉時,他大腦才有一刻放空。

  小亞推他:發什麽呆?

  “唔?”周揚視線落到他臉上,搖頭說,“沒什麽,上車吧。”

  他把小亞送回小區,車停好,他沒解安全帶。他轉頭看向後車廂,等在車外的小亞搖搖頭,自己先回去了。

  半晌,周揚拉動手刹,調轉車頭開出小區。

  正是傍晚,這一帶交通還算通暢,沒見堵車,三人走在人行道上四處打量,坐著輪椅的男人不耐煩道:“還要找多久!”

  中年女人拍拍他肩膀:“快了,再到前麵去看看。”

  邊上的一男一女三十多歲,是家中親戚,這回過來幫忙,從下車的地方走到這,已經走了快半個小時。

  女的問:“你確定趙姮是住這裏吧?”

  “肯定沒錯!”中年女人說。

  她早前去華萬新城,有一回剛好看到趙姮坐著那裝修工的麵包車出來,她靈機一動攔了輛車跟過去,最後看到麵包車停在這附近。她看出趙姮和那裝修工有關係,這裏肯定是其中一個人的住處。可有那裝修工在,她獨自一人又不敢衝上去,所以那天她就這麽回去了。

  原本她今天也不會來這,隻是近段時間她都沒能在華萬新城見到趙姮,這才帶上兩個親戚找來這裏。

  當時她是認清那公寓的,可是年紀大了記憶力差,她又不是本地人,這趟一找,她就不太確定了。

  一條皮毛黃色的狗從綠化帶裏鑽出來,似乎想靠近輪椅,年輕男人揮手趕它:“滾!”

  狗嚇得後退,一下就躥出去了。

  男人一扭頭,恰好看見一輛麵包車從前麵駛過來,擋風玻璃全透明,車內男人的輪廓極好辨認,他大叫一聲:“裝修的!是那裝修的!”

  周揚開著車窗吹風,隱約聽見“裝修”兩個字,他隨意一瞥,見到人行道上一行幾人,輪椅特征太明顯,他皺了下眉,正收回視線,忽然一道黃影在前方躍過,周揚心一緊,來不及看仔細,猛打方向盤。

  麵包車重量輕,動作一猛車身就飄,周揚用力踩下刹車,再次打方向避讓,麵紅耳赤地朝前麵大喊:“讓開——”

  站著的三人大叫著散開,紛紛東倒西歪,隻聽一聲尖銳的大叫,伴著重物撞擊聲而來,輪椅扭曲地倒在草叢中。

  日暮西沉,趙姮在陽台收衣服,聽見警笛聲從不遠處傳來,她走到欄杆旁朝前望去。

  這角度什麽都看不到,趙姮收完衣服回到屋中。

  晚上趙姮隨意吃了一碗泡麵,吃一半就吃不下了,她攪了攪麵條,把碗放到一邊。

  第二天她去香港出差,三天後回來,拎著行李包走到公寓樓下,卻見圍著一群人。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男房東指著她大聲喊。

  背朝外的幾人轉過頭,趙姮看見其中一人,蹙起了眉。

  “啊——”中年女人目眥欲裂地猛衝過來,“你這殺人犯——你給我兒子賠命——”

  趙姮躲閃不急,下巴被她抓了一道,她一把抓住女人手腕,喝道:“你發什麽瘋!”

  圍觀的住客和公寓保安立刻上前將人拉開,男房東食指點著趙姮說:“你男朋友闖大禍了,他撞死了你的親弟弟!”

  趙姮一愣,以為聽錯:“你說什麽?”

  “你男朋友撞死了你的親弟弟!”男房東義憤填膺地指著她的行李包,“你這人居然還出去旅遊,沒看你媽都瘋了!”

  趙姮耳朵嗡嗡響,她推開擋路的人,衝進公寓內,也不管中年女人在外瘋喊哭罵,跑到樓上後,她冷靜了一點,翻出手機撥周揚的電話。

  關機了。

  她掛斷,握緊手機想了一會,翻半天找出溫經理的電話,響了許久才有人接。

  “趙小姐?”溫經理不太確定地問。

  “周揚出什麽事了?”趙姮聲音緊繃。

  溫經理愣了愣,然後三言兩語交代始末,幾天前周揚為了避讓一條狗,麵包車衝上綠化帶,撞死了一個坐輪椅的男人。

  趙姮手腳發麻,她聽見自己問:“他現在在哪?”

  “在看守所……”溫經理遲疑道,“我也在這,說是可以辦保釋,我還在打聽,就是問不到什麽人。”

  趙姮掛斷電話,她木木地站在客廳中央,手在細細發抖,她察覺到了,可沒人再幫她握住。

  她舔了下幹燥的嘴唇,又撥通溫經理電話,說:“我現在也過來,我來找律師。”

  趙姮從公寓大樓的後門離開,叫了一輛車,在車上和她的律師朋友簡單講述案情。

  半途和對方碰麵,她坐進了朋友車裏,兩人往看守所去。地方遠,車子許久才開到,趙姮下車找到溫經理,老蔣和小亞二人也在。

  律師朋友姓範,她了解完案情,先安撫趙姮:“我已經申請了取保候審,估計沒問題,所以你別著急。再一個,這種交通肇事案,一般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能出具諒解書,有很大希望獲緩刑。”

  “諒解書?”

  “對,需要事故受害人家屬出具的諒解書。”

  趙姮當然知道,她腦中閃過中年女人那張臉,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一般要賠多少,受害人家屬才會出諒解書?”

  “這很難說。這樣,我們先一步步來。”

  趙姮又問:“我能不能見他?”

  “誰?哦……”範律師反應過來,“不能,隻有我能見他。”

  範律師第一次見到周揚這人,原本以為對方應該很喪氣頹廢,可見到他本人,她覺得還好。

  對方高高大大,下巴有點胡渣,精神還可以,範律師做了自我介紹,開頭一句是:“我是趙姮的朋友。”

  她見到對麵的男人眼神立刻有了改變,這種改變很細微,如果不是她習慣注視對方的眼睛,她很難捕捉到。

  接來的對話則按照一貫的流程進行。

  看守所的房間灰灰蒙蒙,一板床,一便池,空間小小幾平,周揚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見完律師,晚上他躺在水泥砌成的床上,盯著頭頂沒有任何裝飾的天花板,想了很多事。畫麵一幀一幀閃現,攪和在一起,擰亂成團,最後定格在趙姮的笑臉上。

  她真笑起來,眼中永遠閃閃發亮,像星河一般。

  周揚捂了捂快速跳動的左胸口,“趙姮。”他說。

  聲音低啞,沒人回應。

  這裏太安靜,他又叫了聲:“趙姮。”

  好像她真在似的。

  範律師和受害者家屬初次協商結束,將結果告訴趙姮,“他們開口要三百萬。”

  趙姮不敢置信:“什麽?!”

  範律師協商地頭痛,點頭說:“就是三百萬,但我們不可能給他們這麽多錢。”

  範律師給她算筆賬,死者雖然是殘疾人,但也有工作,月薪按照二十年折算;他家中有妻子及兩個孩子,還有老母親,到時法庭判下來,賠償金估計也要過百萬。

  周揚的麵包車隻買了交強險,沒有買第三者險,這樣一來保險賠償十分少,剩下的他們必須自己想辦法。

  範律師提醒她:“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家屬同意出具諒解書,這樣才有獲緩刑的希望。”

  別說三百萬,三十萬都不可能拿得出來!

  趙姮深呼吸,她抓著頭發,胳膊肘抵在桌麵,低垂著頭問:“他出來了嗎?”

  “……出來了,已經取保候審出來了。”

  “哦。”

  趙姮沒再說話。

  周揚從看守所出來的第一晚,十幾個人聚在他的出租房。大家都拖家帶口,餘錢不多,但還是湊了一些出來。

  周揚洗過澡,他坐在凳子上抽煙,瞥了眼茶幾上那堆花花綠綠的錢,搖頭說:“不用,都拿回去吧!”

  溫經理說:“你現在關鍵時刻,這都是兄弟們的一點心意,少給我矯情,必須收下!”

  眾人紛紛開口,周揚點頭:“好,我記下了,多謝!”

  等大家離開,溫經理幫他把錢收起來,疊一起數著數,數了幾張,聽見周揚問:“她最近怎麽樣?”

  “誰啊?”

  周揚:“……”

  溫經理依舊低頭數錢,說:“你都出來了,自己去找她嘛。”

  周揚煙蒂在煙灰缸裏撚了撚。

  “實話講,趙姮這人挺仗義的,我看你們也不是沒感情,之前鬧得不開心,現在去好好把話說開。等你這事情了結,就好好過日子。”

  “……你知道我要賠多少錢麽?”

  “多少?”溫經理渾不在意地問了句,過了會,他抬起頭,又問一遍,“多少?”

  周揚看著他沒說話。

  溫經理想到他小閨女意外後,家裏人張口要的賠償金數額,他終於反應過來,呆呆地說:“啊……”這是一起鬧出了人命的交通肇事案,是刑事案件。

  周揚沒找趙姮,還有兩家裝修要收尾,他白天如常工作,等著業主把尾款打給他。

  起訴狀已經收到,店鋪的事情全都停了,半年租金已付,根本拿不回來,周揚叫朋友幫他轉租。

  這些天他睡眠很少,一有空就算錢,算來算去,他已經做好了服刑準備。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三年……

  他一個人躺在出租房的床上,月光依舊如從前般溫柔似水,他眼睛漸漸潮熱。

  他坐起身,抹了把臉,然後下床出門。

  他慢慢遊蕩在街頭,明明是漫無目的,最後卻停在了趙姮的公寓樓下。

  他仰頭看,數著樓層往上,那間房窗口漆黑一片,她已經睡了。

  他張了張嘴,一點聲都沒發出,隻有兩個字的口型:“趙、姮。”

  漆黑的窗口,窗簾露出一條縫,趙姮站在那,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地上掉滿一堆零碎物品,口紅、唇膏、小記事本、鑰匙等等,她手上抓著一隻手鐲,這是剛才翻包時找到的。

  她想起見周餘偉母親那天,她情緒其實很疲憊,連手機都忘了拿,這手鐲也許是收拾包的時候被她塞進去的。

  她一個月沒整理過這包,手鐲就塞在包底,如果不是她剛才找不到唇膏,把包倒著搖晃,她也許要過很久很久才能發現——

  她對周揚其實缺一份信任。

  人影走遠,最後終於徹底消失在漆黑的街頭。趙姮慢慢鬆開窗簾,又站了一會,才回到床上。

  第二天她如常工作,加班,開會,協調客戶。她的生活始終都處於正軌中,不會為任何人犧牲和改變。

  她偶爾還會翻開那本手賬,看第一頁上手寫的四個目標,結婚、房子、生子、享受生活,她如今才完成了一項。

  律師朋友再次打電話給她時,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麽?”她問。

  “……我說,開庭時間已經定了。”

  “……哦,好的,我知道了。”

  “你沒事吧?”

  “沒事啊。”

  趙姮掛掉電話,第二天她沒去公司,坐車去了華萬新城。

  進屋後照例開窗通風。她環顧一圈,櫻桃木的床,乳白色的櫥櫃,書房是起居和工作兩用,家具偏棕色,板材質量很好,是周揚為她選的。

  客廳沙發是灰白色的,軟硬適中。客廳邊就是餐廳,餐桌是大理石的。

  趙姮蹲地上,摸了下開關,上麵有一點灰。她又仰頭看吊頂,這房子的吊頂是周揚做的,燈和開關插座都是他安裝的。

  趙姮慢慢走進廚房,洗碗機已經安裝好,冰箱也已經放在了屬於它的位置。

  為了散甲醛,櫥櫃門統統開著,隻有一個門不知什麽時候關上了,趙姮順手打開,然後看見了包裹著燃氣管道的防火棉。

  她突然淚如雨下。

  房屋中介接到趙姮的電話時很驚訝,“賣房子?”

  “是。”趙姮說。

  中介跟他已是老熟人,再次確定一遍:“你是說你在華萬新城那套新房?你有心理價位嗎?”

  趙姮報了價。

  中介一邊查價格,一邊問:“你是貸款還是全款的?”

  “貸款。”

  中介心裏有數了,讓她等消息。

  趙姮問:“最快多久能賣出?”

  “這個不一定啊,快的兩三天都有,慢的沒期限,怎麽,你急著賣嗎?”

  “是,很急,你幫我盡快賣出。”

  “行。”

  中介一口答應。

  可房子沒這麽好賣,那裏房價雖然漲了不少,但一不是學區房,二周邊還未開發,購房者選擇多,不會在短時間內敲定。

  趙姮又找過兩次中介,被告知沒有好消息後,她握緊手機,坐在桌前,低頭想了許久,終於撥通周餘偉母親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