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者:金丙      更新:2021-12-30 02:23      字數:3464
  趙姮騎慢了。速度一慢,兩輪的自行車就很難掌握平衡,她車頭東搖西晃。

  周揚試著幫她扶住車把手,可趙姮騎得還是搖搖欲墜似的。步行和騎車速度本來就不同,難以勉強。

  周揚說:“你騎著吧,騎穩點。認識路嗎?”

  “認識。”

  趙姮還是不逞強了,她稍微騎快了一些。周揚跟在她三步之後,他步子大,基本能保持這樣的距離。

  自行車停在離小區最近的公共停放點,趙姮跟在周揚身側。

  上回走過的路,再走一遍,趙姮才發現她的忘性並沒有她認為的那樣大,直走右拐再向前,8幢2單元就是了。

  開門進屋,趙姮問他:“要換鞋嗎?”她上回沒換。

  周揚從鞋櫃裏翻出一雙四十多碼的男士拖鞋,趙姮看見櫃子裏還有女士的。

  周揚說:“你穿我這雙吧,洗幹淨沒多久。另外的拖鞋都是其他租客的。”

  “好。”趙姮穿上他的拖鞋,鞋頭空餘一大截,她雙腳往裏麵頂了頂,後跟又長出一大截,感覺空空蕩蕩的,她低頭看了看對方的腳,至少四十四碼。再大就不好買鞋了。

  這應該是她穿過的最大的男士鞋子。

  周揚也沒多餘拖鞋,他拿出洗澡時的涼拖換上。趙姮把包放到沙發邊,問他:“你室友都不在麽?”

  周揚道:“全都回家過年了。”

  “哦。”

  趙姮上回來就知道他是與人合租的,那晚她去廚房倒水,廚房水杯風格迥異,離開時她也看到了鞋架上數量異常多的鞋子。

  周揚去開冰箱,問她:“你有什麽忌口的?”

  “沒有,我什麽都能吃。”

  “你愛吃辣?”他記得她往牛肉麵裏擱了不少辣醬。

  趙姮點頭:“愛吃,下飯。”

  周揚笑笑,“那給你做幾個辣菜。”

  趙姮聽他說這話,看了他一眼。

  周揚從冰箱裏拿出各色菜和凍肉,趙姮見他滿冰箱都是食物,問:“這些都是你買的?”

  周揚點著頭,一邊理出來一邊回答:“那些肉是老早前買的,擔心過年這幾天漲價太厲害,我就買了些囤著。蔬菜是今早買的。”

  拿好菜,周揚讓她去坐會,他先去給她弄水果。趙姮說:“不用客氣了,要不要我幫忙?”

  周揚說:“不用,你看會電視。”他幫她把電視機打開。

  幹坐著等到底不太自在,趙姮還是跟去幫忙,周揚沒趕她,他想了想,讓她幫忙洗蔬菜。

  水池裏已經有一塊解凍了的牛肉,這是周揚中午時拿出冰箱的。

  他將剛剛拿出的凍肉泡在冷水裏,又從塑料桶中撈出一條黑魚。

  趙姮洗著菜問他:“你經常自己做飯?”

  周揚處理著黑魚說:“嗯,平常就隨便弄一兩個菜。偶爾在外麵吃。你呢,平常做不做飯?”

  “很少。”趙姮道,“念大學的時候住校,沒這個條件,工作之後又太忙了,不是陪客戶吃飯,就是累得隻能吃外賣。”

  周揚想到她現在的狀態,問:“你最近工作不忙?”

  “剛換工作,不忙。”

  趙姮洗了一會兒,才發現外套礙事,袖子會沾水。她甩了甩手,將外套脫下,走到外麵放衣服。

  周揚說:“沒衣架,你放沙發吧。”

  “哦。”趙姮將外套掛在沙發頭,身上有點涼,她輕咳幾聲。

  周揚切著魚片,抬頭看了眼趙姮。她裏麵穿得是黑色緊身毛衣,曲線起伏,腰身勒得極細。

  他低下頭,又切了幾塊魚片,然後擠出洗手液,將手衝幹淨。

  周揚拿來一隻玻璃杯,往裏麵擱了一點點鹽粒,倒進熱水化開,遞過去說:“喝點鹽開水,我泡得很淡。”頓了頓,“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家裏老人都這麽教。”

  趙姮說:“其實會增加腎髒負擔。”

  周揚:“……是麽,那別喝了。”

  趙姮握住他手中的杯子,“我這幾天睡覺出汗,喝點鹽開水也好,而且這個確實能緩解喉嚨腫痛。”

  周揚想起他前晚在她後背摸到一身汗,他問:“溫度退了嗎?”

  “……退了。”趙姮喝了幾口鹽開水,避開他的視線。

  周揚也不再繼續,他將黑魚片醃製好放一邊,處理剩餘的肉。

  趙姮洗幹淨蔬菜,切好裝盤。她刀工不錯,周揚看了會,說:“不是說很少下廚?看動作不像。”

  趙姮笑著說:“我小時候經常做啊。”

  “小時候?”

  “嗯。”她不再多說。

  菜都備好,周揚洗出水果,讓她端去客廳吃。趙姮在沙發坐下,扭頭看向廚房,見周揚已經係上圍裙。

  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薄線衫,大紅大綠的圍裙係在身上,身材被勾勒得緊繃繃的。

  他塊頭高大,站在灶台前,背要微駝。

  這是生活磨礪出來的姿態。

  周揚手速快,春晚快開播前,他叫人:“吃飯了。”

  趙姮從沙發上起來,坐到餐桌前。

  周揚道:“鍋裏還燉著牛肉,先吃著。”

  滿桌好菜,酸菜魚辣勁十足,糖醋排骨也炸得香脆無比。

  周揚開了一瓶白酒,問她:“來點?”

  趙姮瞄了眼酒瓶,認出是前晚二人喝的牌子,她壓下微微的不自在,說:“不喝了,我喝點水吧。”

  周揚去替她倒水。

  趙姮嚐著菜說:“你手藝真的不錯。”

  “多吃點。”周揚喝著酒道。

  過了會兒,紅燒牛肉出鍋,周揚去端上桌。他喜歡大肉,這頓晚餐很豐盛。

  趙姮看著這一桌的菜,問:“你一個人也準備做這麽多?”

  “不管幾個人,過年總得好好過。”

  趙姮笑道:“我一個人肯定懶得弄飯菜。”

  “辛辛苦苦一年,也就為了過個好年,不能太虧待自己。”

  趙姮說:“你辛苦一年就為了過個好年?”

  周揚想了想,不答反問:“你辛苦一年是為了什麽?”

  趙姮道:“賺錢啊。”

  “賺錢之後呢?”

  “當然是享受生活。”

  “那過年的時候為什麽不好好享受一下。”

  趙姮看向他,微微笑著說:“也對,那就過個好年。”

  春晚早已開始,主持人全是熟麵孔,台詞也冗長的毫無新意,這是中國傳統特色,歌功頌黨必不可少。兩人邊吃邊看。

  客廳裏的電視機是房東留下的,尺寸小,屏幕觀影不佳,畫麵不夠清晰,但擺在這小小的、裝修古舊的客廳中,倒是相得益彰。

  趙姮看了會,問他:“你往常都是怎麽過年的?”

  “在老家的時候,除夕基本都在老人家裏過,沒什麽特別。”周揚回憶,“吃頓飯,幫家裏放串炮竹,放點煙花。”

  “你們家還會放煙花?”

  “都是親戚家的孩子買的,買了又不敢放。”周揚拿著酒杯,問,“你呢,以前怎麽過年?”

  “也很平常。”趙姮沒什麽需要回憶的,她看向電視機說,“吃完飯看春晚。”

  “不去玩?”周揚問。

  趙姮道:“朋友都在家裏吃團圓飯,沒人會出來玩。”

  她下意識提到的是朋友,而不是家人。周揚沒再問下去。

  趙姮不喜歡如今的春晚,好幾個分會場,一大堆主持人,她還是喜歡從前的單一模式。

  一杯水喝完,趙姮還是拿過桌上的酒瓶。周揚抬眸朝她看,她倒了小半杯。

  趙姮舉起杯子,“我上一年挺倒黴的,希望今年能走運。新年快樂。”

  周揚拿起杯子,與她的輕輕碰在一起,看著她的眼睛說:“祝你心想事成。”

  酒過三巡,桌上隻餘少許剩菜,趙姮吃不了多少,大半都進了周揚的腸胃。

  趙姮喝得有些熱,她走到陽台上吹風散酒氣。萬家燈火,放眼全是喜慶的紅色,小區道路邊掛著不少紅燈籠烘托氣氛。

  周揚在邊上點著一支煙,神經鬆泛下來。

  趙姮倚著欄杆問:“你說別人的除夕都是怎麽過的?”

  “多姿多彩吧。”周揚形容,“一屋子的人,抽煙喝酒吃飯,互相吹吹牛,假惺惺的推開紅包,問工作問工資,再催催婚。有錢的出去玩,沒錢的忍著不吵架,迷信的去廟裏燒個頭香。也就這樣。”

  趙姮笑了。

  她眉眼彎起來,雙瞳瑩亮柔軟,長發被微風拂在臉頰邊。

  周揚盯了一眼她的笑容,自然地移開視線,問:“穿這麽點不冷?”

  她沒穿外套,依舊隻穿一身掐腰的黑色毛衣。

  趙姮搖頭:“不冷,你穿得比我還少。”

  周揚說:“我火氣旺。”

  趙姮忽然想到他毛衣底下滾燙的體溫,她抿了抿唇,轉移話題,“對了,你燒過頭香嗎?”

  周揚道:“燒過,陪我媽和外婆去過,那個時候我還在讀書。”

  趙姮從沒去過寺廟,她是不信鬼神之說的,但養母信佛,家中供著佛龕和經文。她問:“去求什麽?”

  周揚往欄杆外撣走煙灰,道:“求身體健康,還有保佑我考個好大學。”

  “你沒考上。”

  周揚彎腰靠著欄杆,笑道:“沒學壞就不錯了,還考大學。”沉默了一下,臉上笑容一點點淡下來,“那時候是不太懂事。”

  趙姮安靜了一會,輕聲道:“人是要慢慢長大的。”

  她望著遠處的燈火。也許是這個新年太冷清,此刻她突然想去寺廟湊個熱鬧,和一堆人一起跨過零點,求神拜佛,望來年太平。

  趙姮問:“你有沒有去過這裏的寺廟?”

  周揚搖頭:“沒去過,我不信這個。”他想了下,問,“你想去燒頭香?”

  “嗯。”趙姮說風就是雨,“我看看幾點了。”她進屋找手機。

  周揚掐滅煙蒂,跟她進來。春晚剛好播到郭冬臨和馬天宇的小品,似乎已近尾聲。

  趙姮已經在穿外套,她把頭發從衣領底下拿出來,說:“應該還來得及,還有一個多小時。”

  “你怎麽去?”

  趙姮拿起手機查地圖,低著頭說:“這附近好像沒公交車了……我記得那邊應該會有交通管製,不是太遠,騎自行車四五十分鍾的樣子……”

  周揚也拿起外套:“我也去吧。”

  趙姮一愣,抬頭看他。

  周揚穿著衣服,沒理會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