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何要冒險救我。他雖把我留在身邊，卻對我冷淡異常，幾乎從不正眼瞧我，更是從不肯告訴我原因。每次對我說話便隻有命令，語氣又冷又厲。”

  “我雖曾仰慕過他，可此時卻受盡他的冷待，又則作為戴罪之身，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每日都活得戰戰兢兢。那段日子，實在很煎熬……”

  段小山忍不住打斷道：“這說不通啊，他既然這麽討厭你，又幹嘛把你救出來啊？”

  周擇本也想問，卻被段小山心直口快先說了出來，便“咳咳”兩聲，故作深沉道：“星君一定有苦衷，不信你接著聽。”

  素柔仙子對他點點頭，蒼白一笑，道：“那時因為我是女子身，若與其他仙官一起起居，則十分不便，所以我始終住在他的宮中，與他分隔兩室。”

  “其實他除了冷淡，也沒別的不好，而且，他很尊重我，從不踏足我的居室。”

  “後來……”

  素柔仙子聲音低了下去，始終蒼白的臉上此刻泛起了一抹紅暈，她將目光移向別處，扭捏很久，才又說道：“後來有一次，我累得很，便沐浴解乏，結果睡著在了池中。正逢他叫了我幾聲沒應，擔心之下，沒想到他……直接闖了進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多了一種幸福感：“那一夜之後，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我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對我欣賞有加，礙於天規，一直以來都在有意克製，才顯得那般冷漠。”

  “真的好羨慕你們這些凡人……”

  段小山撓撓頭道：“雖然小爺我也覺得做凡人很不錯，但是被仙人羨慕，倒還是頭一回聽說。”

  素柔仙子露出憂傷神色，歎了口氣，道：“做凡人沒有那麽多拘束與麻煩，就算能力低微，但至少還可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不像我，僅是短短地體會過，便觸犯了天條，要用一生的代價去還……”

  周擇忽地想起解憂密室的師父，道：“雖然這天條的確過分，可凡人要與心愛之人在一起，又談何容易？生離、死別、成見、猜疑……哪一樣不是將人阻隔？無論是仙是凡，情之一字，最是難求難解，不過都是將朝朝夕夕珍藏於心，用來抵禦此後長久的孤獨寂寞。”

  說罷，他暗暗地捂緊了胸口的香袋。

  素柔仙子聽了若有所思，而後溫柔一笑：“你說的是，方才是我失言了。”

  段小山瘋狂撓頭：“你們在說些什麽啊……什麽孤獨寂寞的，一個人不是開心得很？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幹嘛幹嘛，要是有個女的天天跟著小爺我，我怕是煩也煩死了！”

  要是換做以前，周擇也這麽想。如今他隻想揶揄：“隻怕是你想要也沒有。”

  段小山道：“呸，等著見我一麵的小娘子能從街頭排到街尾！”

  周擇拍拍段小山的肩，道：“弟弟真行，回頭帶來看看，哥哥幫你把把關。”

  段小山將他的手大力甩下：“就憑你？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閣主姐姐。”

  近幾次段小山一提起林知幽，便讓周擇想起步群，進而覺得莫名煩躁，他不願理會，便將話題轉移回去：“咱們繼續說剛才的事兒吧。素柔仙子，你們後來怎樣了？”

  素柔仙子接著道：“我們自然是想盡辦法遮掩。可是紙包不住火，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瞞。若是傾慕一個人，渾身上下都會散發出不一樣的氣場。”

  “而你如果也剛好傾慕對方的話，他身上任何一星半點兒的變化就都能察覺……”

  “星君是二十八宿星君中數一數二的才俊，傾慕他的人，自然也不止我一個，其中就有一位瀟湘夫人。有一日我們去姻緣樹遊玩，便遇到了她，我們雖然遠遠地看著姻緣樹，連一根紅繩也不敢去係，但也許我當時露出了感傷神色，就被她給察覺出了異樣。”

  周擇大腦急速反應，而後問道：“仙子的意思是說……是她有意針對你們，將你們揭發？可是……這樣一來，不是也害了他麽？”

  素柔仙子道：“那位女神勢力極大，而星君畢竟是掌控一方星宿的神，她曾找到星君，讓星君隻要答應她忘了我，從此不再與其他任何人有瓜葛，她就可以保星君不受一點兒懲罰。”

  “神仙愛戀本就是重罪，而他窩藏我這個犯人，又是罪加一等。何況瀟湘夫人也不過是按規矩辦事，並沒做錯什麽。因此我覺得……她提出的方案沒什麽不好，可以保全星君，我亦求之不得，便極力勸他接受。”

  “可是星君性子太烈，不僅不肯答應瀟湘夫人，竟然直接跑到天帝那裏，主動將事情托出，還把一切罪行都攬在自己身上，想要放棄神籍，獨自受罰。”

  “我不過是一介戴罪仙子，天帝怎麽可能答應？我當即被縛起來帶到天庭問罪，最終，天帝罰他在天牢遭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極寒之苦，而後便回到天庭繼續司星宿，我則是死罪，回歸虛空，永世不得入輪回。”

  “這個結果他不滿意，就將天庭大鬧一番，而我身著縛仙索，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個人違拗眾神，最後終於不敵，被打入了這天牢之中……”

  “被打入天牢前的最後一刻，星君曾放言說，若是有人敢動我，他刑滿之時，便是天庭傾覆之日。隻是他這樣一鬧，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卻也不夠了，天帝怒極，下令將他永遠關在此處，每逢一萬年加重一次刑罰，直至他形銷骨散。”

  “難道，這裏的怨氣便是由星君而來嗎？”

  素柔仙子點點頭：“想來是了……他被浸於不凍泉中，那水極寒卻不會結冰，可以冷卻人所有的欲望和執念。起初，這裏還沒有這麽多怨靈，我一直以為是受那不凍泉壓製的緣故，可是近來怨靈增長劇烈，我真怕……真怕他已經入了魔……”

  說到這，素柔仙子眼眶裏盈起一層淚水。

  “他的性子那麽烈……”

  周擇小心問道：“仙子，雖然這麽問或許有些冒昧，但您不是死罪嗎？卻又是為何也被關在了這裏？”

  素柔仙子道：“其實……卻也是因為瀟湘夫人向天帝求情，留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