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擇頓時覺得有趣，看來段小山不止怕高。他低聲問道：“怎麽，你怕？”

  “……沒有！怎麽可能？哈哈！”

  這過激的反應，卻欲蓋彌彰，周擇其實本來也略感悚然，但見段小山的反應，反倒不再怕了，隻覺好笑，又開始過起嘴癮：“不怕，哥哥護著你。”

  “就憑你小子，還想占我便宜？”段小山語氣又豪橫起來。

  “噓，”周擇將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可別驚動了這些怨魂。”

  “……哼。”段小山雖是“哼”的一聲表示不屑，聲音倒確實輕了許多。

  “所以，走哪條呢……”周擇抱起手臂道。

  他思索一番，最終決定扔林知幽送他的香袋決定。若是正麵朝上，就直走，反麵朝上，就轉彎。他隱約覺得，這個香袋便代表好運，定能暗中助他。

  你覺得，我該往哪走呢？周擇邊扔，邊暗暗想道。

  而段小山斜睨著周擇，見他一臉虔誠地將香袋拋至空中，咂咂嘴道：“嘖嘖，看來以後有好戲看了。”

  周擇懶得追問他是什麽意思，按照香袋的指示，選擇了直行。

  段小山想不出更好的判斷方法，也就表示了接受。

  後麵又遇到幾次岔路，周擇均是按同樣方式操作，絲毫不帶懷疑。如此倒也不費力不費腦，反倒給枯燥的路程增添了一絲趣味。

  但這路實在太長，不足以支撐趣味的消弭，到了後麵，便隻剩枯燥，再後麵，便生出沮喪。每走一個岔路，周擇都記在心裏，總共已經走過了十九個岔路。

  自他們腳下也經常有白骨出現，算起來也有十數具，直叫人見怪不怪了。且每一具的周圍，都聚著許多幽藍色的光點。

  雖這些白骨大多數是獸類的，但偶爾也有人的，它們姿勢各異，有坐著的、趴著的、躺倒的，還有人與獸混在一起的，像是同歸於盡一般，令人不禁聯想它們死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些白骨周邊多是些破布，或是一些殘破兵器，除此之外，卻沒有別的有用物件了。倒是其中有一具白骨，邊上躺著一把生鏽的斷劍。

  周擇見到那把斷劍，心想自己總得有個武器，雖這把劍已經折斷，但好歹是鋼鐵一類的材料製成，總歸能起到些作用，便朝那屍骨鞠了三個躬，小心翼翼地將劍帶在了自己身上。

  而段小山本來便是用拳腳的，便什麽兵器也沒取，隻是一路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害怕，連話也少了很多，兩人幾乎是一路無言。

  直到轉過第十八個岔路後，他忽地開口驚呼道：“這是什麽？！”

  隻見在他們麵前的，不再是漆黑無前的甬道，而是有一團黑色的霧氣，正湧動著，漂浮著，自其中發出遙遠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黑色霧氣的陰氣極重，遇到兩人，直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而後是由無數聲音組成的嘶啞的奸笑。

  那奸笑中滿是凶意，任誰聽了都要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周擇叫道：“不好，這是吃人的怨靈！”

  他話音未落，黑霧已經伸出數根纖細利爪，朝他撲了過來，同時又是一聲長嘯！

  周擇舉劍向黑霧劈下，刹那間黑霧被劈成兩半，化成黑煙自他臉頰兩側略過，但過了後，卻又合成一體，而周擇卻感覺有些暈眩煩惡，忙甩甩頭，定了定心神。

  黑霧又向他撲來，周擇再劈一劍，情勢卻與方才一模一樣。

  而他身上的傷口也因為運力的緣故，又痛起來……

  段小山道：“這樣不頂用！”

  剛一發聲，黑霧便轉而向他撲去，段小山一拳打出，直將黑霧打得四下散去，但散不多遠，竟又組合在了一起。他又用極快的腿法向黑霧連踢數腿，隻踢得頭頂紛紛落下碎石和沙塵，但見那黑霧不弱反強，再次向兩人肆虐而來。

  周擇喊道：“跑！”

  兩人拔腿便跑，但黑霧緊跟在後，時不時猛地向前一撲，對兩人發起攻擊，似乎要將兩人吞沒才肯罷休。

  幾番交手下來，兩人煩惡之感都是隻多不少，頭也開始眩暈。

  段小山語氣裏有些恐懼：“它好像在吸食我們的精氣啊……”

  周擇道：“畢竟是怨氣集聚而成，恐怕，我們拖不了太久。”

  段小山道：“可是來硬的也沒用！”

  周擇沉思道：“我猜……既是怨靈，需得去除其怨、將其淨化，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段小山站住腳，眼神裏燃起希望，向他問道：“那你可會？”

  周擇搖搖頭，把希望寄回段小山身上：“當然不會。你會嗎？”

  段小山先搖搖頭，又點點頭，這下卻讓周擇懵在原地。

  隻聽他又道：“我可以給他們來一段《大悲咒》，將其超度！”

  沒等周擇發問，他便雙手合十，閉上眼輕聲念誦起來：“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

  周擇半信半疑地看看段小山，又看看那團黑霧。

  但黑霧始終追著兩人，此時兩人停下，又聽段小山一陣念叨，更是發出了數聲尖嘯，怨氣也不消反漲，一瞬間將兩人籠罩於其中！

  被黑霧籠罩的周擇頓時頭痛欲裂，恍惚間竟忘了自己身處何方，隻覺得一片空虛絕望中，耳邊念咒的聲音愈發飄遠，取而代之的，是百十個枯腐的鬼影纏繞著他、撕碎著他，對他撕心裂肺地怨道：“一起下地獄吧……下地獄吧……”

  周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猛地搖搖頭，讓自己從那夢魘中脫出，卻發現自己與段小山正處在黑霧的中央，而段小山雙目緊閉眉頭緊皺，額角有大顆汗珠滴下，明顯十分痛苦，嘴卻還在一張一合地念著無聲的咒語。

  顯然他正在被黑霧吞噬！

  周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喊道：“還他媽念個屁，跑啊！”

  他強忍頭痛，拉著段小山邊跑邊連揮幾劍，總算擺脫了黑霧的控製，隻是黑霧仍在背後緊追不舍，同時那令人戰栗的聲音不住地響起：

  “下地獄吧……”

  “嗚嗚，我要回家……”

  “為什麽！我不甘心！！”

  “唔呃……”

  數個聲音交雜在一起，大部分皆是來自於壯年男性的呐喊，偶爾也有來自於小孩子的低泣，還有來自於女人的極具誘惑的嬌柔聲……

  “這、這是啥啊！”段小山此時已有哭腔，“咋不管用啊！”

  “別回頭！”周擇呼道。

  若他們回過頭去，就會發現此時那團黑霧正急速流轉，自其中隱隱有許多張詭譎的臉時而哭、時而笑、時而怒，同時有千萬縷氣流千萬隻黑色枯手向他們伸去，欲將他們擒住！

  “來了，誰也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