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形之奇，猶如鬼斧神工，令周擇睜大了眼睛望去：

  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是一大塊圓形深淵，四周是高高隆起的平原，從東南西北各有一條細窄裂縫通往深淵而去，那裂正是周擇剛才升起來的地方。

  在深淵中央，又有一圓柱形的石山隆起，高度比周圍的平原矮不多少，細看上麵是一汪清澈的水潭。

  也許因為近日雨多的緣故，自水潭中不斷有水向四處留下，猶如瀑布一般直落進深淵裏。在夜色之中，眼前的一切顯得格外肅穆森然。

  順著瀑布望下去，依稀可見下方是一個環形水潭，在水潭邊，似乎有許多人臨潭而站，看樣子是將水潭圍了起來，隻是另一邊被圓柱山體擋住了不能看到。

  再往遠了去，就是些樹叢了。由於天黑，實在不能看清那水潭邊的究竟是什麽人，但結合方才濃烈的妖氣判斷，周擇覺得他們極有可能是妖。

  他又在上方觀察片刻，見那群人沒有任何其他動靜，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而段小山的身影也並沒出現，他便又回到那崖縫之中，打算再找找段小山掉落的地方，最先的便是找找崖縫前後有沒有。

  但他往回走了一段，又往後走了一段，直到前麵就是一片深淵密林，卻除了一些爬蟲，什麽活人死人也沒見到。

  這倒是令他有些慶幸，倘若是落在樹叢裏，那段小山活命的概率就會大大增加，除非他驚動了那些妖族……想到這，周擇又心裏一緊，畢竟在惹麻煩這一點上，可不正是他的強項嗎……

  他硬著頭皮一直往深淵的方向去了，過不多時，視野忽然開闊，他已來到深淵裏的密林之中。

  這密林裏的樹，與他平常見到的皆很不一樣。那樹極高，約有兩丈，但一棵樹卻有數根主幹，皆向外膨出，形成一個繭型，中間還有幽幽的光亮，像是盞盞夜燈。

  那茂密的樹冠則如同撐開的傘一般，將星空盡數遮住，但葉子的顏色卻呈紫色。若不考慮這裏難以到達且有妖物的話，倒是個頗好看的地方。

  真想帶她來看看。

  這個想法不知是怎麽闖進周擇的腦海裏的，但就連他自己在意識到之後，也倍感意外。

  “她和步群的關係，可不一般”……

  段小山那句話像是有回音一般在腦海裏飄來飄去，令周擇頓時有種莫名的煩躁，總感覺哪裏不對，方才還覺得好看的東西，這會兒竟一點兒也不覺得了。

  周擇拿不準段小山所言究竟是真的還是單純地又在捉弄自己。但這卻讓他發現，自己對林知幽，原來依舊是知之甚少。

  而武宗與浣音閣交好這一點，他還是聽說過的，恐怕，自己真的比不上步群吧……

  周擇又回憶起自己與她不久前的那番對話，從懷中拿出那個小小的香袋，一種特別的香味輕輕飄入他的的鼻腔與心中。

  他再度想起她的笑顏，信心又重新燃起，不過是大大方方地做個朋友而已，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人，連她都沒意見，我管那步群作甚？

  這樣想著，倒覺得一瞬間眼前場景又重新變得好看起來。

  隨著他邊想邊走，已經深入進密林當中，往後看尚能望見一點來路，往前卻望不到盡頭，想必是因為這林子太大了。

  “咕咕——咕——”

  鳥聲？

  周擇第一次在這裏聽見鳥聲。聽起來像是布穀鳥，這裏竟會有布穀鳥嗎？

  他的五官隨即變得更加靈敏，試圖察覺在他頭頂的樹冠上究竟有什麽特殊，但卻感應到了更加濃鬱的妖氣。

  “咕咕——”

  聲音正好來自他的頭頂，周擇自背後拔出木劍緊握在手中，死死盯著頭頂的樹冠，感覺隨時都會自裏麵落下一個妖獸出來。

  “撲簌簌——”

  當真來了！

  周擇向後一躍，拉開成一個適宜發起進攻的距離，緩緩抬起手，將劍指向前方。

  “哈哈！瞧把你給嚇的！”

  自樹上落下的東西，兩腳輕盈著地，伴隨一聲輕快地話語，像是個人類小孩——就是段小山！

  周擇又想氣又想笑，但心中總歸像是有塊大石頭落了地，心道，不愧是你。

  他上下打量了段小山一番，見他左臉有一道自耳根到鼻翼的劃痕，再看身上衣服，處處破洞肮髒，活像是逃難回來的一般，但除此之外，身上倒無其他明顯傷口，再看神色，依然紅潤調皮，嗯，可以斷定此人沒事。

  沒事就好。周擇本想叫段小山回去，又想起方才見到的那些妖族，頓時改變了主意。

  畢竟林知幽告訴了他，那惑心術應該是妖界所施，如此一來，掌握妖界的動向就十分關鍵。而且自己剛才見到的那番景象定是有問題，得趕緊弄清楚他們的行蹤，回去告訴師父，也好早做打算。

  “喂，想什麽呐？”段小山在他麵前揮揮手，賤兮兮道，“在想平白無故把小爺我摔了下來，竟然沒死？打算怎麽補償小爺我啊？”

  “並沒有。”周擇心道，就算本來有，見到你這幅樣子也沒了，“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不知道啊。”

  “那前麵有妖，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怎麽了，你小子怕了啊？”

  “當然不是。正相反，我想去弄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麽。方才我禦劍在上空觀測，見這片密林盡頭，有一水潭，水潭旁立著許多人影，那些多半都是妖人。他們將水潭圍了起來，像是在守著什麽。我猜，那水底下肯定有蹊蹺。”

  “聽上去很好玩的樣子誒！”段小山高興地原地蹦跳。

  周擇見狀，腦內緩緩升起一個問號，又自顧自沉思道：“但是我們隻有兩個人，對方看架勢，估計沒有上百號也有大幾十……我們得想個辦法……”

  “我去調戲調戲他們？”段小山握拳用拇指指了指水潭的方向，挑眉道。

  “別，先別衝動。敵眾我寡，我們最好是一起行動，否則太危險。”周擇按住他道。

  但他卻覺得手腕上一股強力，將他拽離地麵，瞬間自己就站在了那彎彎的樹枝上，伸手便可碰到頂上的樹葉，原來是段小山直接將他托了上來。

  段小山鉗住他手，讓他難以輕易掙脫，沒等他問為什麽，便帶著他自一個樹枝跳到另一個樹枝上，就這樣不停向前。每次段小山都是腳尖剛一點地便又飛起，幾乎連樹葉也碰不到一片，此等幹脆爽利、毫不拖泥帶水的輕功，周擇確是第一次見到。

  很快，他們便臨了這片密林的盡頭，已經可以透過樹葉依稀看到那水潭邊的人了。

  段小山停下不再向前，而是蹲伏下去，拔著樹葉向那群人看去。

  周擇也在另一根樹枝上偷望去，隻見那群人雙腳直立，但頭部皆為各樣獸頭，手中亦是各樣兵器皆有，加上那濃烈的妖氣，讓兩人相信是妖族無疑。

  他們背對水潭而站，一動不動，神情森嚴，兩眼隻顧盯著前方。能見到的，便有約四十人。

  段小山與周擇交換一個眼神，周擇心想先探探這群人的虛實，便學著段小山，也小聲地發出“咕咕”兩聲鳥叫，此一番倒是學得比方才段小山還要逼真。

  那叫聲一響起，令離他們最近的兩人登時拋來疑惑的眼神，而段小山和周擇則默契地立刻將身子縮在了樹葉裏。

  空氣頓時變得極為寂靜，隻有自上而下“唰唰”的水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