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擇又習得一套新劍法後，便照例開始埋頭苦練。

  練劍的過程，總是能讓他忘記一切，到現在，他已經可以基本地將招式全部使將出來。

  這一日酒足飯飽，周擇終於意識到自從自己學了新劍法以來，除了睡覺，好像便沒有任何其他的休息，恍然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八天。

  該盡快去萬書閣找找關於惑心術的消息了。

  周擇按照顏星與指引，來到一處古舊的兩層閣樓前，見到牌匾上“萬書閣”三字，踏了進去。也許是為了書籍能保存的更久一些，裏麵光線昏暗，四下裏皆點著燭火用來照明。

  萬書閣內放眼望去，猶如置身書之海洋，一排排書櫃列得十分齊整，每一排皆放著三個比人還高的書櫃，粗略一看，足足有十幾排。書櫃上的，大多是些線裝書，還有個別的是竹簡做成，或是一折一折疊起來的。

  萬書閣中好似有一種獨特的靜謐與書香氣息，這會兒除了一位同門弟子，便沒有其餘人了。

  隻是書這麽多，要找起來卻頗有些困難。

  周擇本來想詢問那位弟子，但見他右眼前戴著一個亮亮的晶片，眼睛像是被書吸住一般，眨也不眨，讀得格外認真，便又打消了念頭，決定不去打擾，先嚐試自己找找。

  他信步走到第一排中間的書櫃前，懷著好奇又緊張的心情，從中隨手抽出一卷書，隻見上麵寫著《棋經》二字。打開翻了翻，見內容有些艱澀，周擇便將其塞了回去，又抽出一本《棋譜秘錄》。

  照例塞回去後，他又來到下一個櫃子前，重複同樣的動作。這一次，抽出來的是一本《禮樂雜集》。他索性換了一個書櫃，再摸出來的一些書，有講雕塑的，有講珍饈的，還有講詩賦的。

  但顯然，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若是平時，他或許還有閑情逸致翻閱了解，但心裏壓著朋友的事，周擇發出一聲連自己也沒注意到的輕歎，又走向下一個書櫃，準備繼續找。

  “你來找什麽書？”隔著幾排書櫃，聲音從那裏傳來。

  周擇抬頭望去，隔著書櫃間的間隙，正是方才那位看得入神的弟子。

  既然他先開口問了自己，那可得抓住機會打聽一番。周擇見他雖身著弟子服，樣式卻罕見，也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便小心翼翼道：“這位同門，多有打擾了。我本想了解一下關於古時那些稀奇古怪的術法，但平日裏因來得很少，實在是對這裏不甚熟悉……”

  “去那邊找找。”那人遙手一指，指向某個角落，說罷便又將頭埋進了書裏，好像不願多浪費一秒鍾看書的時間。

  “謝過同門！”看來這人說不定經常泡在萬書閣，但是虧了他的指點，讓自己省去很多功夫。周擇腳下生風地走到那人所指的書櫃前，手指一勾，拿出一本，一看是《奇陣圖解》。

  陣，總算是和術法挨些邊了，果然沒指錯！

  周擇大致翻了翻這本書，發現裏麵盡是一些沒見過的圖畫符號，也沒見到什麽蠱惑、惑心類似字眼，正要合上時，倒是瞥見一個“洗心易智術”，這名字的霸道，讓他忍不住多瞄了兩眼：此術需受術者自願參與，術成後，受術者猶如新生，過往皆忘，其後心智，皆由施術者而為。

  “世間竟有這麽霸道的術法。”周擇嘀咕道，“還好是自願，不然那也太可怕了……”

  沒有更多有效線索，他便將那本《奇陣圖解》原路放回，又抽出一本新書。

  每當他抽出一本新書，看著書名似乎與法術有關的，心中便燃起一絲希望，但翻過內容後，便又失望了。下一本，這樣的循環又重來一遍。

  直到他將書櫃上的書全部翻了一遍，甚至將相鄰的書櫃也都翻了一遍。

  依舊沒見到任何與“惑心術”有關的字眼。

  周擇不自覺抬頭望了望先前給他指引的那位弟子，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許是在自己翻找的空檔中，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弟子也離開了。

  說不定是他記錯了，這也是常有的事。又或者，哪個粗心的弟子看完了沒將書放回原位呢。周擇想著，又繼續去翻找其餘的書櫃。

  第十四排，沒有……

  第十三排，沒有……

  第十二排，……

  第一排，也沒有。

  全部翻了個遍後，也沒有任何收獲。周擇靠著書櫃邊，坐了下來，將頭深深埋進了膝蓋。

  失望與無力感，在他的胸膛中蔓延。

  他克製著，不去讓自己想更多，不再掉進悲傷中，用手在臉上使勁抹了幾把，而後抬頭望著偌大的萬書閣，目光落在一個點上。

  那個點正是不遠處的書櫃旁，有一本書落在地上，封麵上寫著《江湖名士風聞錄》幾個字。

  這幾個字戳中了他心裏的某個地方，於是他隨手拾起了那本書，吹了吹封麵的灰塵，緩緩打開了。

  一開始，裏麵盡是些他不認識的名字。周擇先是看了幾個，而後漫無目的地又跳著頁翻了翻，直到終於看到了一些相對熟悉的內容：

  “……神州三二五年的修行者大會，風遙僅憑一把劍，便掃平世間一百餘派各路高手，最後分別贏過“武宗雙傑”——宗主於歎天和長老白毅，至此，寶劍竟始終不曾出鞘。

  世人皆認為，隻要假以時日，恐其修為可超越當年創下雪明劍派的玄曇真人。然因一時錯念，最終犧牲自身才得以挽救蒼生，一代劍神就此隕落，嗟乎哀哉。”

  三二五年？那不是二十年前了嗎？不知此書是誰寫的，還貿然點評了一番，也不知道有多少水分……不過這至少讓周擇明白了一點：無疑風遙便是當年最強的修士。

  也難怪，自己僅僅是擁有了他的木劍，便能走到今天，得到顏星與的青睞。不過，自己與他真的有什麽特別的聯係嗎？

  就算是，如今他也已經兵解，自己又怎麽才能探明這背後的真相？

  他眉頭緊鎖，又接著隨手翻了兩頁，一個名字將他完全地吸引住了：

  “……浣音閣閣主林知幽，乃樂律上的曠世奇才。其天資之高之少見，樂曲過耳即精，其所作曲目，容納各種元素，無論武學之理，抑或醫藥之方，乃至召喚之術，均可以靈力加持、以琴弦為載，其自成一派，不得不謂之是一門奇功。”

  周擇的腦海裏頓時又浮現出那一日在純淨廢墟，自己與她初次見麵的場景，她的臉龐正在周擇的勾勒下變得愈發清晰，那張臉，看過一次便不會忘……

  沒想到她竟是個天才，但在純淨廢墟時，卻未見她流露過任何高傲，反而好言維護了自己麵子。這樣高貴出塵、又善解人意的女子，讓他一想起來便會不自覺地將笑容印在臉上。

  真想再見一見她啊。

  真想成為像她那般強大的人物，而後，與她並肩而立……

  可惜，那次她請自己幫忙傳話，自己卻沒能做到，也不知道，她還好嗎？她是否會怨著自己？

  周擇心亂如麻，繼續看了下去：

  “林知幽為浣音閣設立琴司、藥司、秘術司，創造了相應的三司九脈理論，並作有五大根基琴曲。其中最為代表的，便是《浣音曲》……”

  這寫書的怎麽對江湖門派都這麽了解啊，就和都待過似的……等等，秘術司？？

  不知道是否能打聽到關於惑心術的消息呢？

  這個念頭冒出來，讓周擇覺得血液沸騰，如此一來，自己便能再見她一麵了。

  然而，掌門對他們這些自仙泣林回來的弟子下過禁令，仙泣林的事不可告訴任何人，這禁令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解除。

  何況即便是解除了，對方是一閣之主，而自己寂寂無名，要如何才能獲得她的接見呢？

  他繼續看下去：

  “其中最為代表的便是《浣音曲》、《風雷引》、《溪山月》。起初，閣中弟子多為無家可歸的寡婦孤兒與伶人婢女，林知幽予以解放，又教其生存之道，使其可醫病救人、行俠仗義。浣音閣因此大大擴張其勢力，日後恐將取而代之藥聖穀。”

  他又往下看去，沒有關於林知幽的內容了。

  不過，他認識或聽過的名字，還有一些，比如顏星與、司空承，比如前麵提到的於宗主，等等。每個人都在江湖上書有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甚至還看到一位名叫餘尊義的，是修行世家餘氏家族之長，最初那餘家太祖本是無門無派的散修者，後將畢生所悟轉化為了一套學問，傳予後代，後代又慢慢發展成家族，在一方水土也有了名氣。

  這個名字，正是餘一盅的父親。

  不知他是否知道了餘一盅的事呢……

  這些名士的故事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過了一遍，說老實話，他很羨慕書裏這些人的經曆，那種屬於強者的霸氣與屬於俠者的大氣，那種被世人放在眼裏，加以讚歎與肯定的感覺，誰又不想擁有？

  他回想起曾經與餘一盅像開玩笑一般，互相立下的約定。想起自己關於‘櫻花淚’的承諾。心頭又是一陣酸楚。

  可周擇知道，他不能繼續悲傷下去了。

  他決定，這便去找江樓與寒煙，問清關於惑心術的來龍去脈。去之前，得先跟師父打聲招呼，最好再去得到掌門的特許，畢竟自己還有禁令在身，貿然違反，會被逐出門派。

  但師父與掌門，應該多半不會同意吧，尤其掌門，對自己十分不信任的樣子。總之先去試試，實在不行，就隻能拜托橘子了……

  周擇將那本書合上，小心地放回了最近的書櫃裏，一排書的上麵，而後走出了萬書閣。

  天邊泛起一抹白色，原來天竟然快亮了，自己在裏麵已經呆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