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星與跟隨司空承來到了乾元殿的老地方荷花池旁。司空承伸手示意他坐下，隨後自己也坐在了長椅上。

  他隻等著司空承開口，卻見他用幾根蒼白的手指不住地點著長椅的扶手，眼睛也斜瞄向別處，遲遲地不說話。

  顏星與稍感煩躁，直接問道：“這麽晚了，司空掌門是有何事？”

  司空承收回目光，望著顏星與，麵容有些嚴肅：“這麽晚了，你們去哪裏了？”

  “怎麽？”顏星與不喜歡被人盤問。

  “仙泣林一事，你不會還不知道吧？”司空承意外道。

  “知道。”

  “你可想過，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會有什麽後果？”司空承厲聲問道。

  “想過。”

  “既然想過，你且看好你徒弟，勿要讓他亂跑。”

  “勞駕提醒。”顏星與傾斜著身子，頗有要起來離開的意思，“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還有別的。”司空承道，揮揮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虛空之雷一事，你也知道？”

  “知道。”

  “那你可知道周擇的來曆？”

  “不知。”

  一問一答之間，顏星與語氣平淡，始終沒有表露出任何態度。

  這個反應，讓司空承不太滿意。

  “在他正式成為你的徒弟之前，他體內並無靈力，一直是同屆弟子裏墊底的存在，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吧。但那一日他與你切磋，竟能抵抗那麽久，還給自己留下反擊餘地，盡管你有意讓步，但其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遠超一般的同階弟子，甚至是許多高階弟子了。一夜之間，他的功力突飛猛進至此，加上虛空之雷一事，都說明他亦非常人。對於這種來路不明的徒弟，難道你就沒一點兒想法，沒一點兒戒備？”

  司空承終於受不了顏星與的態度，將心中疑問接連拋出，話語間，是一句比一句嚴厲。

  若說沒有一點疑問，是不可能的。畢竟近來發生的樁樁件件，都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是不尋常的事實。不僅如此，還有今天剛發生的黑衣人事件。

  但那一日在問道峰的無名室，他逼問周擇時，周擇的神情、反應，讓他直覺地相信，周擇沒有說謊。

  何況周擇與風遙之間的莫名聯係、他平日裏所展現出來的剛正與不屈，餘一盅死時的重情重義，讓顏星與相信這個少年，不會對雪明劍派造成任何傷害。

  顏星與不動聲色，反問道：“掌門的意思是？”

  司空承歎了一口氣：“弟子們在仙泣林遭受惑心術、意外傷亡一事，多少讓我有些擔憂，背後之人是衝著雪明劍派而來。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又收了一位來曆不明的弟子，雖然沒有證據表明他一定有不軌之心，但哪怕隻有萬一，萬一他背後與妖界有什麽幹係，後果恐怕不堪設想。日後你需得多多留意他的行為，一旦有異常，及時告知於我。”

  “依我看，掌門未免有些反應過度了。”顏星與仍是淡淡道，“若是妖界之人，怎麽會一點妖氣也沒有？何況無論他是什麽來曆，他自己都一無所知，更妄談害人之心了。”

  司空承語重心長道：“星與，不是什麽時候，自己的心都可以說了算的。何況知人知麵不知心，即便是經驗再豐富的人，被表象蒙蔽，那也是難免會發生的事。”

  “你在質疑我的選擇？”顏星與的語氣頓時變得冷冰冰的，“無論如何，如今他既已經成為我的徒弟，我自會管教好他，若捅出了什麽簍子，由我這個做師父的來負責便是。”

  司空承驀地站起身來，眼神也變得銳利：

  “十五年來，我們一直在用各自的方式保護靈霄山，複興雪明劍派。的確關於你的傳說和‘癡絕劍’的名號，讓很多人願意重新投奔雪明劍派，門派也以有你這般強大的劍俠而感到榮光，所以哪怕每當我與其他六位宗師為門派的發展而發愁時，你都不在；哪怕你擅自去幫歲和盟，幫武宗做嫁衣，我也未嚐怪過你一句。但你想過沒有，一旦在這件事情上疏忽大意，一旦如今的一切都被這個來曆不明的弟子給毀了，你當真負得起責，對得起雪明劍派，又對得起風遙嗎？就拿本次仙泣林之事來說，若是萬一與周擇有關，你又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子的父母和親人嗎？”

  這一字一句，像針一樣，刺在顏星與心上。

  司空承說的前麵那些，雖是事實，顏星與尚可爭辯，但風遙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是他最大的痛處。

  他決不允許他人拿師父的名字來刺激自己，質疑自己，顏星與隨即站起身來，盯著司空承，冷冷道：“司空承，我雖不愛參與門派與江湖事務，但不代表我願意受人擺布和誣陷，我的徒弟也一樣。至於我跟風遙的事，不用你管，那些風言風語，勸你也少聽！”

  “你！”丟下這幾個字後，身後的司空承勃然大怒，“啪”地一聲拍在長椅的扶手上，但顏星與毫不理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乾元殿。

  踏出乾元殿的大門，來到外麵，正落著雪。

  顏星與抬頭望向那輪半滿的月亮，雖然司空承方才一番話不無道理，但顏星與隱約覺得，多半是有人在司空承耳邊吹了風，才導致他突然不安，要連夜召自己來，隻為讓自己監視周擇。

  他相信周擇，自然不會聽司空承的話，可其實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樣袒護周擇，究竟是對是錯。

  風遙，你當初帶走我，是否也經曆過這一番糾結呢……

  顏星與回到逍遙峰，見周擇竟還沒睡，而是背對著他，披著一襲如水的月華，正努力地練習方才自己向他展示的那套劍法。

  由於是第一次學，周擇的動作磕磕絆絆的，還時不時地要停下來想一想，才能繼續。但他練得極為認真。

  一瞬間，便讓顏星與想起了當初那個剛剛來到山上的自己，也是這般刻苦著，不肯停下……

  正逢周擇回過身來，看到了他，欣喜道：“師父，你這麽快便回來了。”

  顏星與微微一笑，快步向前走去：“來，‘逍遙’劍法，我再教你一遍。”